黎乘渊咳得昏天黑地,肺部揪着疼起来,隐约感觉口中有腥甜的血味。
他一手掩唇,感觉掌心一热,估计是咳出血来了,却不动声色攥拳收回手,免得这个小财迷又被吓着。
总算不咳了,黎乘渊的嗓音已然低哑,语气中丝毫没有这年龄的稚气而只有死气沉沉:
“夏星池......你不讨厌我总这样生病么?别管我,让我自生自灭吧。”
夏星池闻言一愣,继而立刻道:“当然不讨厌!你生病已经很难受了,我只想让你开心点,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黎乘渊嘲讽似的冷冷一笑:“时间久了人人都会不耐烦......我是个拖累。”
如果说还有什么比母亲上吊自杀的画面更恐怖的,那就是日日夜夜被噩梦折磨,梦到悬挂在空中的狰狞尸体耷拉着长舌,凄厉尖叫:
“我是被你逼死的!是你不争气!是你害死了我!!”
黎乘渊从小身体就弱,刚学会走路的年纪就几次险些高烧丧命。
他母亲怕他呼吸骤停,有时候晚上甚至不敢睡,把小小的他抱在怀里时刻注意状态,更不必说耐心的哄他吃药、专心研究食谱给他做饭。
其中的辛苦与浓厚母爱不必多说也有目共睹。
尹怀柔这么一个人如其名、永远温婉细腻、任劳任怨的慈爱母亲,竟然会突然就逐渐变得暴躁而可怕,简直如同换了个人。
尹怀柔会在黎乘渊身体不舒服、没吃完所有饭的时候,抄起碗用力砸在地上甚至砸在他身上,然后歇斯底里尖叫狂喊。
还会因为他对过苦的药生理性反胃呕吐时,按着他脑袋一碗碗硬灌下去,吐一次就再灌一碗,直到达到让他喝药的目的为止。
以至于在黎乘渊第一次胃出血呕血时,虽然因年幼未知而恐惧,却不敢告诉尹怀柔,不敢让任何人知道。
他独自一人默默忍着剧烈的胃痛咬紧牙关一声不吭,怀疑自己可能是快死了,直到因失血过多而晕倒才结束这酷刑般的煎熬。
黎乘渊垂眸,在那个永远刻在他脑海中不能磨灭的、尹怀柔自杀的那个暴雨夜里,他也是这样突然发起高烧。
睡梦中他只觉得冷的发抖,骨缝都在疼,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发烧了,却本能的咬牙一声不吭不让人知道他病了。
病痛昏沉中,却忽然从床上被拽着衣领拽起身来,紧接着一记响亮的耳光恶狠狠甩在脸上!
竟硬生生把虚弱中的黎乘渊抽的当场昏厥,又被下一个更狠的耳光打醒。
他睁开眼,看到尹怀柔满脸憎恶乃至咬牙切齿的表情。
她身上依旧穿着白色睡裙,以前对于幼小的黎乘渊来说,母亲把他抱在怀里时,这衣服上淡淡的馨香温暖就如灯塔和避风港,是温柔安心的象征。
可现在却只是犹如厉鬼。
尹怀柔阴冷而满怀恨意的一字一顿道:“你、发、烧、了。”
黎乘渊高热昏沉之中,几乎感觉不到被扇的肿起的脸颊在火辣辣的疼。
他只骤然被自己又生病了的恐惧和自厌所笼罩,更不知她怎么会半夜出现在自己的房间。
此时尹怀柔在房间里开始哭喊发狂,开始歇斯底里的砸东西。
而别墅中的众人早都习惯了她疯癫的精神,对此见怪不怪也懒得来查看。
黎乘渊想起身,却忽然一阵剧烈的头痛。
高热引得他那查不出病因的眩晕突然发作,他当即无力的栽倒回床上,丝毫不能动弹。
可这次眩晕发作时,他的意识恰好是清醒的,甚至连眼睛都是睁着的。
尹怀柔哭喊大吼着:“都是你的错!是因为你不够好!她的儿子那么健康,为什么你是这样的!”
“不是我的错......不是我,我问心无愧!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就是因为你,他才会和别的女人生孩子,一定是因为他不喜欢你!”
尹怀柔说着说着突然笑起来,笑的恐怖凄厉。
黑夜中电闪雷鸣,暴雨敲击玻璃,黎乘渊的眼前始终天旋地转,浑身无法动弹,只能无声看着她发疯。
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绳子,挂在了他房间天花板的牢固装饰挂件上。
黎乘渊当时虽然还小,却隐约知道她要干什么,连忙咬紧牙想起身阻拦她。
但这废物而垃圾的身体却依旧晕眩无比,头痛欲裂,丝毫动不了甚至说不了话——唯独眼睛看的清清楚楚。
她的绝望她的疯癫,包括她死后的狰狞。
更是眼看着曾经最温柔最爱的母亲变成疯子,又变成尸体,然后与她对视了整整一夜。
破旧的厂房中,夏星池伸出短短的胳膊紧紧搂着黎乘渊,希望他的体温能早点降下来。
显然他已经烧迷糊了,向来话少沉默的小瓷娃娃竟然断断续续说了这么多。
又或许是压在心里无人可以倾诉,当病痛打败理智的防线之后,他终于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