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电之人自称是她的同学,说秦岁安电话一直占线,请金澜帮忙转告她,有个学术会议时间提前到这个月,系里通知她要提前准备,最好今天就去学校参加一个会。金澜则答她有可能是回家了。对方却说打了她家中的电话,她并没有回家。
金澜这两年没白和秦岁安同居,对她多少有些了解。他略一思索,说,那她可能是去哪儿玩了,她这段时间一直嚷嚷着要去滑雪,城郊不是刚开了一个滑雪场吗。
最后秦岁安“落网”于机场。
当她拖着行李一脸不情愿地回到出租屋时,嘴中还嘟囔“本以为有个vacation,没想到是desperation”。金澜还不知道她刚从机场回来,还问她新开的那个滑雪场怎么样。
她皱眉:“我没去城郊啊。”
“你不是想去滑雪?”
“对啊,”她一脸淡定加坦然:“我原本打算去瑞士的。”
金澜:“……啊?”
看来还是不够了解她。
她于是继续解释道:“签证早就下来了,哎,还以为在下次报告之前能喘口气呢。”
“不是,”金澜又问:“就算会议时间没有提前,你最多也就两周时间吧?而且作为主办方,还要联系场地、印刷资料,组织人员……你是组里的师姐,很多工作你要牵头……”
“哎呀,打住打住,啰里啰嗦的!”秦岁安摆摆手,同时自信满满地说:“这些我早就提前安排了,余下一点零散的活儿,我也有信心从瑞士回来之后再准备好——你什么见我赶不上ddl?”
确实没有。每次觉得她要来不及了要完不成了,她却总能化险为夷。金澜甚至无法精准评价她:她就时刻游走在靠谱与不靠谱的边缘,令人放心又不放心。
然后,她转过来反问金澜:“你活得也太紧张了,趁着眼睛受伤这几天松松你的神经吧!”
金澜无话可说。
秦岁安成长的过程同时是她反叛的历史。实际上,她从娘胎里就开始与世界作对了:在最一开始,她的名字本就是给家中下一个男孩准备的,然而生下来后发现这是个女孩。稍大一点时她为了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追着父母问自己名字的含义。父母于是搬出了一堆与“安”相关的美好的词,比如健康平安啦、安之若素啦,国泰民安啦。然而她后来在一次闲聊中告诉金澜,其实她知道这个早就起好的名字从她出生后就只有一个含义了——既来之,则安之。可以想象她的父母在盼男却得女之后,是怎样用这句话来宽慰自我的。
从小到大她总是该娴静时活泼,该活泼时疯癫,而高考报志愿时,父母本愿她选个偏文的专业,毕业后做行政或文秘,安稳顺遂一生,可她执意报了所有人都不看好的传统工科。非但如此,她竟然还敢一路向上读,从而致使老家诸位亲戚提起她就是连声叹气,评价她时所用的句式多为“虽然……,但是再这样下去是不好找对象的啊!”总之, 她本人在婚恋市场上的竞争力宛如萧条时期的股市走向,一路下滑。
然而再滑也要被逼婚,所以到了博士阶段她便索性考来了北方,从此家人也只能远程逼婚,这又能奈她何。生活从未放弃对她施压,可她总是恣意又轻松。有时候金澜也想看穿那blingbling的大眼睛深处是否如他一样也压抑着痛苦,但她最多就是眨眨眼,卷长睫毛上下翻动:“你盯着我看干嘛?操,我眉毛又没画齐?”
她完全是金澜的反面。为此,金澜不能不深深羡慕着她。
那天她问金澜有关洛纬秋的事之后还有下文。那时,金澜反问她,如果是她遇到这样情况,会怎么做。
说是问,其实更像是请教。金澜的确是在诚挚地请求她提供一个建议,以图觅得在痛苦中喘息的一条路。
她则看了一眼金澜,眼中有疑惑,她问:“就算我说了,你会尝试改变吗?”
不会。金澜在心中回答。他最终也没有说话,而是站起来关上了窗户。
一定是那天的风太过温柔煽情,竟吹动了她眸中心湖的涟漪。莫名其妙地,金澜竟看到她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怜悯。
秦岁安始终没有说什么,她能够“疯癫”的资本在于她的效率与执行力,她所奉行的一贯准则是,倘若一件事情没有结果,那实在不必为其努力。
她猜金澜心中也有自己的准则。这世界多么奇妙,所有人按照不同朝向的线行走,却还有条不紊,或许有人会相撞、会受伤,可哭也好笑也好,对命运本身来说,都太不值一提了。
*
秦岁安此番归来虽然牺牲了她个人的自由,但总算解了金澜当下的困境。当天下午她回校时就带了金澜各项诊疗记录,先绕道去给金澜请假。她走之后,金澜一直觉得担心,但又觉得她一个外院的人,尚不至于被本院的恩怨波及到。等到暮色降临,她姗姗而归,进门后坐在客厅脱鞋,脱一只扔一只。
金澜坐在客厅抱着洛纬秋给他灌好的热水袋听电台广播,而听到她这声响就能立刻想象得出她当下的情态,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