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醒来之前,先是双耳渐渐恢复清明。
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我像是躺在床铺上,隐约感觉到有人走近,和其他人谈话。
近处的人喊了一声:“小侯爷。”声线浑浊沉稳,听起来年纪挺大。
“怎么样了?”来人声音清亮,有些像薛远,我心里一个激灵,又清醒了几分。
“没什么大碍,只有几处外伤,身子也有些虚,应当过会儿就能醒。”
又有中年人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唉,这小孩真是命大,也怪可怜的,怎么好端端地进了棺材?还……还穿成这样?我打眼一看,以为是哪家新娶的姑娘。”
那个年纪更大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可听说过‘河伯娶妻’?棺材摆在水神庙里,这孩子多半是被当成活祭品,好换一个安度汛期、免遭洪灾。”
“啧,此地真是乱了套了,不仅山匪横行,还藏了这等荒唐事。”
中年人和老者你一言我一语的,我听得云里雾里,又迷迷糊糊地想,薛远呢?他怎么不说话?他还在吗?
这个念头愈发急迫,逼得我从昏沉中转醒,刚睁开眼,就听见薛远在近处说:“醒了?”
循声看去,我直接傻眼了。
我晕倒前的感知不是错觉,坐在最近处的、正在打量着我的薛远,突然年轻了许多,完全是个少年模样。更要命的是,他和另一边陌生的老人以及中年壮汉一样,都是束着长发的古代装扮。
我难以置信地撑着坐起,四处张望,视线所及的每一处都没有任何现代气息,桌几摆设简单,像在一个大帐子里,比多年前外婆家的老宅还显得古旧。
“这……这是哪儿啊?”我愣怔着,喃喃自语。
“是我的兵营,你放心,这里很安全,你已经没事了。”薛远回答道。
我有事,特别有事。
暂时无法顾及他话语中的安慰与体贴,一个极其荒谬的念头如同尼斯湖水怪一般在脑海中缓缓探头。
“现在是什么时候?”我的声音在发抖。
“五月十四。”
“……什么年份?”
“清和二年。”薛远有些疑惑地看着我。
清……清和?
我内心顿时地动山摇。
什么情况?怎么会有这种事?
我穿越了,不仅穿到了古代,穿到了黎朝,还穿到了薛远十五岁的时候?
难怪这人不认得我!
我的表情可能已经裂开了,薛远愈发疑惑,似乎还有几分忧虑,突然开口道:“阿玉?”
他吐字清楚,我却如遭雷劈,彻底懵了。
我僵硬地转过头,与他对视,那双漆黑的眼眸清亮亮的,毫不动摇地直视着我。
“你在喊谁?”
“你不叫这个名字吗?”他拿出了一张红纸,“这是在那副棺材里面找到的,上面还写了八字。”
我颤颤巍巍地接过来看,红底黑墨的几竖行字,全是看不懂的古体,经过薛远的提示,勉强能认出“阿玉”两个大概字形,还有一些甲乙丙丁,整个像是一张非常简陋的契约。
手心的冷汗将这张纸浸潮,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短时间内过量信息轰入,我已经麻木,像被抽空了力气。
“我……许多事都不记得了。”
我此刻颓丧又迷惘,谎话说得十分真,唬得面前这三人面面相觑,看我的眼神中又多了一些同情。
另一位老者大概是位大夫,为我把脉,收回手后沉吟片刻,皱着眉分析:“兴许是受了太大刺激,需得静养一段时间。”
薛远叹了口气,对我说:“你别着急,暂且在这里住下。”
这时帐外有人说话:“侯爷,您吩咐的热水。”
一大盆热水被一个小兵端了进来,薛远又看向我:“你自己擦洗一下?”
我木木地点头,挪动着下了床,脚下还在发软,真实地踩到了千年前的土地。
离开被褥之后才发现,我居然穿了一身红,衣摆长得遮住了脚面。我走到水盆前,刚一低头,又被定住了。
水中的倒影有些模糊,却足够我看清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水面上的少年面容清秀,表情呆滞,完全是我自己多年前的模样,只是头发长了许多,披散而下,唇上不知抹了什么,泛着不自然的鲜红。
醒来前听到的那些话霎时涌入脑海,难怪另外两位把我称作“小孩”。再低头细细打量,这一身好像是嫁衣,我灵光一闪,原来当时棺材里让我喘不过气的是个盖头。
也许是我停滞的时间太长,薛远在一旁出声提醒:“你洗过之后把这一身换下吧。”
我回了神,点了点头。
那位老大夫和中年人都已经走了,想必兵营中有许多事要忙。
薛远也要离开,走前对我说:“我是薛远,有什么要紧事可以叫人找我。”
他似乎才意识到还没自我介绍,其实对我来说是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