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的梦境急速消融,我的脑中一片空白,眼里也只有一个近在咫尺俯视着我的薛远。
不愧是他,从这种死亡角度看过去还是顺眼。
然而现在不是欣赏的时候,我的脑袋还结结实实不明不白地靠在人家身上。
薛远的手指搭在我的太阳穴上,触感温热,似乎覆着一层薄茧。他看出了我的慌乱,松开手让我躺回去,解释道:“你一直说身上热,流了很多汗,不肯盖被子,还说自己头疼。”
“啊是吗……现在已经好了。”我胡乱应答,有些羞愧,原来我发烧的时候这么闹腾,从前都不知道。
现在的确好了许多,一觉醒来轻松了不少,大概已经退烧了。我挣扎着想要坐起,又察觉到哪里不太对劲。往下看去,我今早穿的睡衣好像不是这件,再转过头,只见床头放着水盆和用过的毛巾。
某种事实在我的震惊与抵触中扑面而来。难道现在身上这么轻松,丝毫没有流过汗的感觉,是因为……
我僵硬地看向坐在床边的薛远,一字一字地往外挤:“你……帮我擦过?还换了衣服?”
“嗯。”他的表情冷静又无辜。
这简洁的一声仿佛在我的心口起爆了一家调料厂,惊涛骇浪,五味翻腾。这也太可怕了,我爸都没这么照顾过我。
我压根没有应对这种情况的预案,头昏脑胀,无地自容,只能滑进被子里,把又在发热的脸埋起来,扮演一只鸵鸟:“谢谢,麻烦你了。”
隔着被子隐约能听到,薛远似乎轻笑了一声,又摸了摸我没捂住的头顶,可能是还我睡前的那一爪。他停留了一会儿,随即离开了。
平时的家务都是我和他对半分,现在薛远一个人包揽了。可能是看过科普,认为病人要多补充蛋白质,他顿顿都要额外给我煮一个鸡蛋。
幸亏这感冒过了几天就好了,不然我看他都像个鸡蛋。
几天之后,其它症状都消失不见,我的嗓子还是不舒服,说几句话就忍不住咳嗽,仿佛喉咙下面藏了一个破烂口袋,不住地漏风。
再怎么漏风,班还是要上的。这天我下班的时间有些迟,提前发消息知会了薛远,又在单位食堂解决了晚饭。
回去路上,天色已暗,气温也降了下来,令人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走到楼下时,我抬头望见家里厨房亮着灯,窗口透出暖黄的光,心里有些奇怪,薛远这个时候才吃晚饭?
回到家中,寒意被关在门外,薛远恰好从厨房里走出来,身上系着那条猫咪围裙,手里捧着热气蒸腾的一碗,放到餐桌上。他伸手招呼我过去,说:“冰糖雪梨,止咳润肺的。”
我愣住了,看着眼前浅白莹润的梨块,又看向他,似乎被升腾的雾气蒙了脑子,迟缓地问道:“给我的?”
“当然了。”他微笑,好像这是一件显而易见十分自然的事。
我坐了下来,舀了一勺放进嘴里,清甜酥软。或许是方才路上太冷,此刻只觉得融融暖意涌入四肢百骸,到处舒展而熨帖,甚至有几分鼻酸,原来家里有人点灯等候是这般感觉,和独自摸黑可太不一样了。
薛远大概做得有些多,自己也端出一碗,坐到了我身边。我注视着他的侧脸,半晌只憋出一句:“谢谢你。”
他勾起唇角,偏头看过来,眉目轮廓被阴影勾勒得鲜明,眼里映着暖光:“好吃吗?”
“嗯。”我和他对视,认真地点头,满是发自肺腑的诚恳与感激。
也许是这雪梨起了作用,没过多久,我完全痊愈,重新做人,薛远开始愈发积极地拉我出门锻炼。
堂堂将军提供一对一真人叫早服务,然而我丝毫不领情,裹着被子装死。
薛远又上手薅我脑袋,我伸手去挡,闭着眼含混不清地乱喊:“哥,大哥,我再睡五分钟。”
薛远语气温和,态度强硬,直接捉住我的手:“你喊祖宗也不行。”
……怎么不行了,本来就是大我一千多岁合理合法的祖宗。
一通乱七八糟绵软无力的王八拳揍出去,被他见招拆招,我的起床气一碰就散,最后只能乖乖跟着他出去晨跑。
和煦的朝阳下,我有些悲戚地想到,或许遇见薛远的那一晚是我对他最有气势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