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诀摇摇头正欲说话,却忽的想起来林惊云现在业已瞎了。
他顿了顿说:“母后安排便是。我在这待不了多久,只怕没两日便要回去了。”
林惊云不置可否。
商诀攥着他的手接着道:“那么你呢?我知道你在这白玉京里过得不痛快,那你愿不愿跟我一起走?”
第5章 绣被春寒夜
这话问出来时似乎用尽了商诀所有的力气。他甚至话刚出口便翻然后悔,却也不敢鼓起勇气去听林惊云的回答,只怕那会是自己最最不愿听到的话。
因而还没等到林惊云出声,商诀便已率先打断他的话头,自顾自从果盘上拿了点葡萄剥给他,轻佻着笑道:“哥哥来尝尝这个。我记得哥哥从前最爱吃,这次来时便又拿了许多来。”
他这话说得本没有什么毛病,只是听在林惊云的耳朵里却恍如平地里炸开一道惊雷。
他瞪大了双眼伸手想去拽商诀的衣袖,却忘了自己什么都看不清,一下子扑了个空。
长发散在他肩侧,林惊云心下咚咚直跳,强作镇定说:“……你来时便知道我还活着?”
三年前沈孤城入主白玉京,除却打理沈濯留下的那些烂摊子以外,登基第一件事便是叫林惊云强行“薨了”,顺道还给他追赠了谥号,举国哀恸,这消息自然一路不胫而走,一直传到了其他地方。
未曾想到有生之年竟还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出殡安葬,那段时日林惊云又气又笑,偏生身子也虚弱的厉害,钟停鹤秘密被接回宫为他医治,也是昏睡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即便是想叫人来骂,也是心有力而气不足。
现如今若是商诀不提此事,只怕林惊云还会抛到脑后;只是他这话一出口,林惊云却对三年前那件事又多了几分猜疑。
见商诀不出声了,林惊云心下更加肯定,言语之中越发有些咄咄逼人之势:“你跟我说实话,三年前沈孤城谋反登基,是不是还有你的一份谋算在里头?”
商诀一时语塞,扶着他肩道:“……哥哥,你这便是怀疑我了。”
林惊云道:“若非是你暗中相助,只怕这皇城固若金汤,即便他早有准备,也不见得能这般顺利。”
他顿了顿,又道:“我明知你对东齐虎视眈眈,却仍念着你或可顾念旧情,未必肯与我作对,现下却是我错了。”
商诀急道:“哥哥不论你信不信,我从未想与你作对。”
“那些时日//你在东齐皇宫里水深火热//地熬着,我身在西沙遥遥不可及,你可知道我多想抛下一切冲过来救你!可是……可是——”
可是我这一国之君,纵然有了天下却仍有许多事身不由己。
我没法无所顾忌,数十万生灵的安居乐业都还背负在我肩上。
商诀的神色暗了暗。三年了,三年来他哪一日不是看着他的画、想着他的声音入睡,他上书房暗格中放了数不清亲自描摹出来林惊云的画像,他只怕他是真的死了,自己在日复一日的年岁里将他仅有的那点记忆也都消磨殆尽。
——可他终于没有死,终于又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商诀想,他是该谢谢林惊云的。
所以他说,“哥哥,是,我对东齐有所企图,甚至听说你的死讯时也恨不能手刃了那沈陵秋。所以若是再让我选一次,我还是会这样做。只不过……”
商诀抬眼,缓缓道:“只不过我现在只后悔一件事,便是当日没有一意孤行地把你带回西沙,免得你日后受这些苦楚。”
第6章 牵系玉楼人
林惊云闻言笑了笑,他说:“你即便是愿意带我去,只怕也未必能如愿。”
“东齐之于我,正如西沙之于你一般。你只许需知道,我不走,也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天下百姓罢了。”
商诀靠在他的肩侧,微微垂眸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商诀道:“……平安哥哥既这么说了,那我也不强求,来日若有什么事我能够出得了力的,哥哥只管开口,商诀定然万死不辞。”
林惊云苦笑一声,他说:“我如今与死无异,消息也闭塞得厉害。只求你能把姑姑和折水暗里接去西沙,佑他们下半辈子平安喜乐,我便别无所求了。”
商诀道:“哥哥从来都不肯多为自己着想。”
林惊云道:“正是为了再无后顾之忧,我才只得出此下策的。”
两个人又说了好一会儿话,商诀见林惊云面上隐隐有疲倦之色,知道他身上还没好利索,这会儿应该是乏了。商诀正欲寻个由头起身告辞,却见林惊云忽的眉头紧蹙,捂着胸口弯下腰来,嘴里逸出一声不太明显的呻吟声,脸上霎时惨白一片,连额头上也不知何时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好像刚来时看见的那点红润血色都是商诀看花了眼一般。
商诀眉头一挑,心里暗道不对劲,但手里动作却不敢怠慢,慌忙扶着他靠在软塌上,为林惊云斟了杯温热的茶喂他喝下。
榻上之人蜷缩着身子,方才的茶水似乎并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