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约下意识地拍了拍奚盐的背,道:“他叫奚盐,是我的弟弟。”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把这个莫名其妙来的小竹灵看做是自己的弟弟,沈约心下不知道说什么好。
奚盐乖巧地看向沈约,然后也乖巧地道:“我叫奚盐,字……”,奚盐顿了很久,然后道,“我不记得了。”
沈约随口编了一个:“小弟年少顽劣,不喜人唤他小字,小弟小字无盐。”
季寒闻言,眼里看着明显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沈约,唇角微微扬起,平静的脸上终于不再是冷漠的表情。
“哥哥!”奚盐有些怨恼,“你说什么呢,我怎么——”
沈约笑道:“貌若无盐,但是却心性良善,实在是在夸你。”
奚盐恹恹道:“哥哥你还是老样子,就喜欢捉弄我。”
季寒有些冷淡的声音响起:“令弟与其兄一样,都是心貌两全之人。”
??
沈约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三十出头的季寒,忽然有着一种他和三年前那个少年季寒穿透时间对话的感觉。
奚盐却是毫不留情面地笑了起来。
此时正是大水减弱,众人歇息之时,但是却隐隐有一阵哭声。
沈约不由地回头去看那哭泣的女人,竟然是刚刚讽刺过那阿婆的那个妇女。
那妇女看起来很是不好,嘴里一直念叨着:“我的茹茹,啊,我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哭的很是狼狈,连本来的花布衣都脏了。
这女人刚刚还跟着一个小女孩,想必是那孩子出了什么事了。
奚盐走到那个妇女身边轻声地安慰着,竟然还落了泪。
沈约实在决定这个小竹灵善良得过分,因为他心里还记得这女人对那个阿婆的讽刺,决定去看看那孩子,他转头想要去山下,却被季寒拦住了。
季寒道:“拾得,你想要去山下?不行,虽然这大水暂时是停了人,但是按照近两年发大水的形情,这大水一日之内肯定会反复,你现在下去,太危险。”
沈约挑了挑眉,道:“谁告诉你我要下去找人?不是我说,季大哥,我们素昧平生,你不必管的那么宽。”
这话实在是不识好歹了,但那女人却闻言扑了过来,哭得脸发青,一边抽着泣,说:“这位公子,你要下山吗?我和你一起去!”
奚盐摇摇头,道:“哥哥,我陪你去。大姐,你还是在这里待着吧,这里比较安全。”
沈约道:“你去了只会分我们的心,等下你女儿找不到,你又出事了,怎么办?”
这话有些很刺耳,季寒好像没有听到一样,季寒用温和地好像在照看自己的后辈一样的口吻说:“拾得,你说的对,但是这还是有些危险,我去,我会弄水。”
季寒觉得这两个看起来就锦衣玉食的人不会弄水。
奚盐还没有回过神来:“什么弄水?”
沈约道:“就是凫水。”
决定好了,季寒下来去山脚。沈约总觉得不踏实,沈约其实是会凫水的。寒山三年对于他一个从小就锦衣玉食的高门子弟来说虽然日子艰苦了些许,但季寒在身边,那次看完他去凫水采莲后,沈约就经常缠着季寒,下的水次数多了,沈约在季寒的悉心教导下,很快就学会了凫水了。
但是季寒明显就不想他下山,沈约再拖下去,那女孩子就不用救了,所以草草地答应了。
反正沈约长在一双腿,谁也管不了他是上山还是下山。
……
寒山偌大生长着许多的狂玉树,这狂玉树树如其名,根系发达的很,树叶的表面是碧色的,而树叶的背面则是白色的,呈现出一种奇怪的结晶状,坠着一个个乳白色的结晶状的东西,因此得名狂玉树。
这狂玉树竟然俨然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洪水给连根拔起,在滔天的黄黑色洪水浪面起起伏伏,沈约很担心自己的那条船会撞到那些树。
天地茫茫,在洪水的巨浪面前,他像个弱小的兽。
数不清的农家人的织布、木桩、用具或是浮在水上,或是在混沌的水里沉着,那些寒山村民辛辛苦苦忙碌了大半辈子的梯田,在这场洪水中,所有凝结的哭笑都付之东流。
虽然人们叫着自己是世间主宰,开垦荒山河田,但是,神不过是动了动手指,一切都毁灭。
沈约极目远眺,意外地看到远处的一块很大的木桩上一只手死死地扣着。
那只手上遍布着发白的狰狞的勒痕,那指尖被那块木桩凸出的利刺扎着,已然出了殷红的血。
那双手下面越过那漂浮的木桩上露出一双疲惫而平和的眼睛,是一张苍老而慈祥的脸,一个老阿婆在挣扎着,好像另一只手还死死拽着什么往自己没有水那边扣。
沈约定了神看,是那个阿婆!
阿婆跟着他们到山上后,沈约他们就没有注意,没想到,这阿婆竟然又跑下来山下了!
沈约脑子一疼,他连忙加快了划船的频率,火急火燎地往那边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