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约见他,有些不好意思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又是高兴又是羞愧道:“你想要什么东西?这片路上海子我喜欢,顺便要点什么,我不缺珍宝银钱。”
原来是他允诺的赏赐。
季寒过去把那片芭蕉全部遮住沈约的脑袋,不让残留的雨滴落到他:“小人不要什么赏赐。”
沈约睁大眼睛,以为他还在生刚刚他的气,固执道:“不行。我说了会赏你就会赏你,本少爷不是那言而无信的人。”
季寒止了步,低头解了什么东西,仔细一看,竟是块玉佩。那玉佩看上去普普通通,没甚么稀奇的地方,只是玉质看上去很通透,也有了些许玉纹,应当是有些年头了的。
沈约不解道:“怎么了?”
季寒难得地看向沈约挑了挑了眉,如波澜不惊的塘子有了波浪生气一般:“如果少爷一定要赏,请赏我几个少爷亲手写的字吧。”
沈约虽然很意外他不要金银珠宝,但是倒是不意外他要自己写字。
沈约自认为,自己与普通纨绔不同的,便是那高的逼人的读书天赋。
沈约向来骄傲,自启蒙以来,所读的书数不胜数,而且阅览速度令人称奇,写的一手好字,连翰林院的学士都自愧不如。只是沈约很抗拒科举应试,这也是他爹关他在翰墨书阁他一把火烧掉了书阁的原因之一。
骄傲的小少爷扬了扬头:“行吧,你要我写什么?”
季寒将那块玉拿出来,道:“少爷,我想要的,是你在玉上刻米字。”
米上刻字工艺不是盛行,所需要的成本也有些高,寻常人家根本不不会去探求这么精细的活儿,但是对于沈侯府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沈约根本没觉得有多难,随口应下:“没问题。刻的什么?”
季寒眼神渐渐温柔了起来,道:“这个。还是等小人写张字条给少爷罢。”
“你还会写字?”沈约有些吃惊,寒山在沈约眼里就是个再穷乡僻壤的地儿,这儿的少年,能不能养活都是个问题,竟然还会有像季寒一样,连写字都会的。
季寒点了点头:“小时候跟着先生学的,略懂一些。”
沈约眼睛弯弯:“不错,我爹要我去考功名,若我去考,必定是个状元,到时候再教教你罢!”
季寒道:“状元哪里是那么容易考的?少爷不若考个探花,不失风雅,也不失名门面子。”
沈约低头思考了一下,扬起一张郑重的脸:“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那好我就考个探花罢。”
季寒看着这十三的小孩竟然在想是考状元还是探花好,不由得笑出了声。
沈约一脸的责怪:“你笑什么?你不相信我吗?”
好歹他也是被家里人还有外面人说是神童的人。
看小少爷怒了,季寒低声笑道:“如若我是考官,必然让你当个探花。”
沈约不屑道:“不需要,凭我,前三甲自然随我挑。”
沈约说的认真,却将季寒说的记在了心里。
“如果少爷做了官,想做什么样的官?”季寒问道。
沈约不假思索:“像我爹那样的。”
季寒迟疑半晌:“是沈长耀?”
“哈哈哈,终于有敢直接喊他的名字的人了,”沈约颇有意味,“是啊,就是沈长耀那样的官。”
“沈侯爷任职从一品三洲提督,平直灵活,但是说句直白话,无功无过,枉为社稷重臣。”季寒道。
沈约听了,扬着衣袂,哈哈笑道:“你倒是好大的胆子,我都不会直接说出来的事,你倒是直接说出来了。”
“请少爷恕罪。”语气平淡,未见有什么害怕与慌张。
沈约捏了捏季寒的衣袖,认真说道:“没甚么好恕罪的,我爹就是这样一个人。但是我觉得那样没有什么不好。”
“何以见得?”季寒蹙眉道。
沈约道:“世人都希望做官应该做一个清官,更甚至应该做个好官。但是局外人说道的,又怎么能做算呢?如今这朝中局势,太后把持朝政,孙与非为代表的的世家文官独大,后又有宦官集团虎视眈眈,怎能说是一个乱字。”
“我自知我不是个良善的人,因为凡是好官心中必有苍生,我心那么小,容不下一个苍生,但是我知道我不过也是个普通人,草菅人命、牟取暴利也并非我所愿。
在官场里,贪官不好做,好官也不好做,清官不可能存在,反倒是平庸的官最容易做,无功无过,但也算心安理得。”
沈约说这句话时眼睛还是带着笑的,但是那笑却到不到他的心里。
十三岁的纨绔,原来也已经看透了那么多。
季寒却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我要做一个官,我一定要做一个治世之能臣,能给天下一个安定富裕太平。”
沈约闻言就想笑,但是见季寒眼里的认真神色,却又笑不行出来了。
季寒看着沈约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山寒天下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