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可见,说是询问,只不过是等时机借任箫吟之口说出他想要的答案。
“二皇子,恐怕暂时难以胜任,二皇子重情重义乃是难得,但到底是皇家之人,陛下也不愿新帝为情感所负……”任箫吟从一开始就知道,不论是皇帝还是亲王,永远都会受贵妃所缚,而这恰恰不是一个皇帝该有的“贵妃娘娘身子骨弱,冬日又实在来的凶猛,听闻二皇子亲自为母妃奔波,寻觅良药,皇子府都很少回去。”
大皇子是正宫皇后之子,地位斐然,皇后身子骨硬朗,除了分娩不曾受过其他的苦,四皇子年龄尚小,幼主登基,难免会有外戚专权之惮。
这么一来,却只有贵妃有玉损消销之危。
也因此,让二皇子亲手断了自己的帝位。
“是朕对不起贵妃,对不起舒儿。”
他还能坐在朝堂上受众人跪拜的时候,从没想过贵妃为了自己受的苦,现在流连病榻,又开始自责懊悔,如此庸人自扰,实在是叫人贻笑大方。
“大泯要后继无人不成,”陈景帝自顾自的念叨着,却正好能让任箫吟听见。
“三皇子虽是已故杏嫔所生,可自小聪慧,与陛下亲厚,多次深访市井,与民同乐,与民同悲,想来百姓也愿意一个体贴民情的新帝登基。”
皇帝心中早有人选,自然要多褒奖几句,体贴民情不假,亲厚却有待商榷。
“幸儿是个好孩子,他咳咳……来日若是登基,有你和顾卿辅佐朕也放心。”陈景帝接过江公公沏好的热茶,热烟升起好像也迷了他的眼。
没有出身的皇帝,从根本上垄断了外戚专权,自小生活冷宫又避免了宦官祸政,不及弱冠,也不用担心会有妖妃魅圣,更重要的,他并不会反抗太上皇谕旨,这样一个皇帝,天下所顺。
陈景帝认为墨幸适合当皇帝,看中他的“懦弱不敢反抗”,任箫吟认为他适合,看中他的与民由之,同行其道。
总而言之,这一道册立新帝的圣旨,得了全不费工夫。
“陛下放心,臣定然竭尽所能。”
任箫吟这一句话说的倒是不假。
他十年寒窗苦读,考取功名,为的不就是能碰到明君辅佐。
所以他不需要对一个昏君愚忠。
任箫吟想。
当年任齐考上探花,入朝为文帝效力时,大概也是这样的心情,不然他不会对这件事这么执念,只可惜,陈景帝不是他可以效忠的对象。
“来人,传朕旨意,追封杏嫔杏妃,迁皇陵。”
到底是皇帝的母亲,区区一个嫔位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虽然依旧尊嫡母为太后,但也要给自己的生母面子,宫女出身能到妃位,这边是对她最大的抬举。
又是如此。
任箫吟在孟氏出殡的那一天就是如此疑问。
任齐生前与母亲叛道离经,却在母亲死后风风光光大葬,恨不得让天下人知道他有多深情。
杏妃生前没有享过一天主子的待遇,甚至死的都不舒坦,陈景帝却能随口一句话就封她的荣光,给足了她那具冰冷的尸体一个面子,给了自己一个面子。
生前不好好对待死后这样富丽堂皇有什么意思?
后来任箫吟知道,这不过是对于自己荒唐的掩盖,为的是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
“陛下喜欢菊花?”
任箫吟突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
不,不应该说是毫不相关,只是看人敢不敢承认。
“任卿何出此言?”
“记得陛下在秋瑾公主的千岁宴上,对着典春园的菊花甚是眷恋。”
陈景帝没有回话,不知道是无话可说还是想要编造一个完美无缺的借口。
“一时放纵。”
又是这样云里雾里的四字。
简简单单的,一时放纵,就能掩盖过去他犯下的罪状。
不知道他是不是想到了那个被自己一夜春宵害了的女子,明明应该像菊花一样,宁可枝头抱香死,不愿吹落北风中,他却亲手折了她的花枝,七月八,菊花杀。
还是想到自己第一个孩子,哪怕他们两个人现在以君臣相称,可身子里的血脉骗不了人,是后悔,悔恨,还是觉得尚不满足?
“朕撑不过几天了,朕只希望能在朕咽气之前,看着幸儿登基。”陈景帝说了这么多些话,有些疲惫,本身就是五十上下的人,若不是秘法,哪还有这么多精力来与他们相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