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说歹说毕竟是陈景帝的人,哪有奴才帮主子处理人的事?
而所谓“手下留情”,也不过是留了条命。
天牢里多的是罪大恶极和死不足惜的人,受刑算什么,叫仇家报复完秋后问斩的,上头给了指示不让过好日子的,血腥味与天牢里阴暗潮湿的气息配起来也算是天作之合。
“国公爷,您看……”
凡是打仗,受罪的必是百姓,主子办事,受苦的定然是奴才。安阳公手上干干净净置身室外,他这奴才可就不好了,谁能拿捏的准日后这位大人不会东山再起,真到那会儿,他就是十个头也不够砍的。
但要是不从的话,现在就得掉脑袋。
“……国公大人忤逆陛下旨意擅自行事……便不怕陛下绛罪?”
任箫吟几乎是一个字就要喘息一口,手上的铁拷在他手腕上勒出了红痕,不知是冷的还是疼的,任箫吟哪怕面上再怎么云淡风轻,身子也止不住的发抖。
“你倒不如多留些力气,去陛下面前辩解,在这儿根本官嚼什么舌根。”
安阳公有顾虑,可他的顾虑似乎永远被任箫吟高高在上的淡然自若踩在脚底下,就算,他现在是安阳公。
“陛下……至圣至明,定不会叫草民蒙冤,大人还是谨慎行事……免得牵连国公府上下。”
任箫吟猛的咳嗽几声,五脏六腑似乎都要跟随着血液一起被咳出来,可他的声音仍旧是清清楚楚的印刻在安阳公的脑海中。
“任箫吟,你一介庶人之身,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也不知是话里话外哪个字眼刺痛了他,安阳公自诩来此地都是屈尊降贵,但现在就像是被人揭破了面具一样恼羞成怒的抢过身边侍卫的剑,横在任箫吟的脖子上。
任箫吟有些艰难的抬起头,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模样,不禁在心底暗笑。
陈景帝就能轻易信任这样的人吗?如此沉不住气。
安阳公草根出身,粗人一个,任箫吟知道他最在意什么——安阳公也知道任箫吟看似平静的水面上掀起的是怎样的惊涛巨浪想要将他拍倒。
任箫吟,项昉颐,程谭,朝中不论新老旧臣,哪一个不是世家出身?哪一个不是大富大贵?哪一个不是世享清誉?
他,冠冕堂皇的安阳公,一草芥出身,胸无点墨,心无丘壑,虽有荣华富贵傍身,可随之而来的也有假情假意。
越是如此,他就越是看这些事世家子弟不惯,凭什么都是人,人家一出生就平步青云,他却怎么逃脱不掉自己卑贱的过去?
一如眼前的任箫吟。
当世贤士之子,金榜题名,入仕封官,得皇帝青睐,享尚书之权。
他说要让自己小心,不要牵连国公府上下,可不就是在说他命不值钱,整个人还是当年混吃等死的穷人样,而他任箫吟犯了事是可以把家族置之度外,只需他一人承担罪过,甚至是在他之后,任家子弟的加官进爵,不会有一点影响。
真是,天差地别。
“陛下至圣至明眼里照样容不得你这样贪官污秽,本官辅佐陛下巩固帝业的时候,你估计连殿试还没上吧?暗讽本官的那些话真当本官是傻的?!”
他越说越激动,那把横在任箫吟脖子前的剑越来越向前,直至抵到任箫吟的命脉 。
再用力一些,任箫吟直接就能死在这儿。
“咳咳……草民,有说什么吗?”
任箫吟自一个时辰前,不管身上受了多重的伤,不管是怎样的触目惊心,他永远都是这样,不屑一顾。
又是这一套装傻充愣。
这句话无异于火上添油。
连狱卒都是看的胆战心惊。
放在以前,任箫吟还是尚书,大可与他平起平坐,这还是给面子的,不给面子瞧不起他那番做派的,像是顾大人,皇帝都尚且没有好脸色,更何况是安阳公?
这要是一剑下去,他们的人头也得跟着落地。
“你——”
安阳公到底上了年纪了,本身就不是实打实的武士出身,又如此气上心头,刀剑不稳,在任箫吟脖颈上轻轻的划上一道口子。
甚至是轻到不足以让血液奔涌而出。
不过就算顷刻之间鲜血涌出,他整个人也不会再有什么变化了。
原本绛罪的白衣早就叫鲜血染红了,还幸好是冬日里衣服穿的多,不至于把衣服打成破布条,但就是如此,远远看上去整个人都是红的,和官服,别无两样。
就像人在天牢,他也还是任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