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君安在昏暗的光线中试图辨认出那些自己曾经熟悉的街道和建筑,但是很显然这不过是徒劳无功而已。
她所有熟悉的一切,都已经被这场浩劫所颠覆。
震旦再一次迎来了一场考验,正像之前的每一个千年那样。
地处长垣庇护之中,连绵向内延伸过两次的庞大城区,使得蝰门关相比于龙门关来说,显然是一个更加庞大的城市,拥有着更加宽广的占地面积与更加丰富的产业。
复杂,也因此而不再纯粹。
对尚君安来说,这是星河倒转的半日,昨夜还在司天监观星,今朝就已天翻地覆。
数不尽的鼠人从城区的内部涌出,长垣城关在巨大的爆破声中被崩出了缺口,混沌恶魔蜂拥而至。
内外夹攻之下,力量被分割在了城市的各处。
尤其是司天丞,一场针对性的袭击几乎在一瞬之间就将这些没能作出防备的施法者屠杀殆尽,而尚君安因为睡过了头,这才逃过一劫。
她沿着司天监的高塔内不断的向下摸索着,所有的光源都已经被人有意的扑灭了。
尽管四周已经重归寂静,但是尚君安的眉头依旧在不安的跳动着,她知道袭击者还未走远,它在利用它那敏锐的嗅觉监视着周围魔法之风的波动,然后斩草除根。
向下的楼梯将她带到了一间周围铺着碧瓦的大厅之中。一大堆不知所云的作品与文字被画在左边的墙上,朝向南侧的窗户已经被打碎了。院落中百年老白桦的残枝败叶无助的伸进了屋内,在地板上投下了斑驳的阴影。
这里是研习室,自己已经到第一层了。
当尚君安将视线转到周围没有被阳光照到的角落时,突然感觉眉心一凉。
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熟悉这里的每一寸地形,甚至连哪一块地板不够结实都知之甚详,因此她小心的避开了那些可能发出声响的位置,沿着墙壁继续向前行进着。
突然,她小心翼翼的探出了自己的手指,在自己手臂前的青瓦上摸索了一下。
因为光线而显得有些浑浊的瓦片上,有一道浅浅的凹痕。
高塔因为选材的昂贵,类似青瓦这样的物件质地都算得上优异,而司天丞们不喜欢过多繁复的装饰,所以上面本应不存在任何纹路。
这是一道新产生的凹痕,直至昨天它都并不存在,尚君安比量了一下,这道凹痕大概有自己鼻尖这么高。
眉心的凉意更尖锐了,她情不自禁的弯下腰,缩回了自己的手。
青瓦板上沾染着一些斑点,这个时候,她发现了自己的手指上有一小滴液体。这液体并不粘稠,似乎里面还存有一些温度。
她把它放在眼前,仔细的看了一下,这是一滴散发着妖艳光芒的——
血。
她轻轻的用衣袖拭去了这滴鲜红的珠子,随着日头的西落,屋子里的光线更加黑暗了,而在这黑暗之中所酝酿的寂静也更加让人感觉荒凉。
唯一活跃的只有那颗古树从破损窗户中探入屋内的树枝,因为外界的风而左右摇摆所留下的影子。
“再过一会儿恐怕连这道影子都看不清了。”尚君安默默的想着,她知道自己必须离开这儿,如果真的到了黑夜,此处一定不会是自己的主场。
“城中各处一定还有仍在抵抗的人,我要想办法找到他们。”
孤立无援的状态甚至让她无法被动的利用宁和力量,这种失去超凡感官的盲目令她几欲抓狂。
最为可怕的是,自己到现在还没有看清,凶手究竟是什么,甚至无法辨别出,它究竟是人,还是鬼。
所幸研习室的大门是打开着的,尚君安猫着腰走出了门,然后差一点被绊了一个跟头,她低下头,然后不得不用一只手死死的捂住了自己的嘴。
自己脚下是一双深蓝色的布靴,而沿着着布靴向上,是一个倚着走廊侧墙仰躺着的尸体。
尸体的主人是她的老师,往日被精心打理的美鬓如今已经因为沾满了血污而杂乱不堪,半张脸被埋在阴影中,因此尚君安只能看到一个无神的眼睛。
难以置信的神情已经被永恒的凝固在了他的童孔之中。
喉咙一处划痕,以及额头上的四个血洞。
两处致命伤,袭击者是从他背后动的手。
她的双目泛红,然后突然有些疑虑的转过了头。
空空荡荡,只有一扇完好无损的窗户,以及一道通向楼上的阶梯,倒是向前的走廊内有些拥挤。
司天丞们的尸体横七竖八的排列在地上,甚至有一位仅仅距离大门只有一步之遥。
尚君安的目光扫过这屠杀的现场,通向外界的大门透过琉璃可见外界的影影绰绰,她知道自己推开大门的那一刻很有可能就会受到袭击。
眉心一直不曾散去的寒意提醒着自己。
那个潜藏在暗处的袭击者,也许只把这当成了一场猫捉耗子的游戏。
“那就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