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不许呲牙，也不许变成金色的眼睛。”

    烟鸟阁有了新的主人，其他势力还在为了新的江湖秘宝争来斗去。

    卓凌轻轻叹了一声，低声问：“笙儿，你想去山外生活吗？”

    他不愿出去。

    长夜山外，是昔日许国的旧都。

    卓凌被小儿子吐出的白气逗乐了：“也不许伤人，记住了吗？”

    炸药被雷电引燃，狭小的暗室在爆炸中震动着，头顶不时有碎石泥灰落下。

    “不许变成原形。”

    他终于记起了自己的出身。

    许国的都城极大，城墙浩浩荡荡绵延几千里。这里地处偏僻，少有人来，一荒就荒废了几千年。

    可后来，怎么就不会飞了呢？

    而且……而且……他也许会听到江淮渡的消息。

    转眼已经入夏，山中的蚊虫多了起来。

    有早起浇地的农夫说，曾在江府上空看到一只通体漆黑的异兽，咆哮着冲进了大雨乌云之中。

    那样的日子粗糙简陋，天为被地为床。到了冬天，父亲就会用狐裘把小小的他整个裹起来，靠在火边取暖。

    卓凌无奈地低头看了一眼，灵活轻盈地几个起落跳下大树，把儿子抱起来轻轻晃着哄：“好了好了，以后不要飞那么高，慢慢来，好不好？”

    小家伙还是委屈巴巴的，挥舞着小胳膊想要飞。

    武林盟主曲行舟受了些轻伤，剑圣山庄闭门谢客，谁都不见。

    小家伙迷迷糊糊被咬醒了，双手抱住卓凌的胳膊，软绵绵地打哈欠：“睡觉觉……娘亲也要睡觉觉……”

    兴安府一战，天水一楼副楼主身受重伤，等回到天水山时，只剩了一口气。

    卓凌眼神渐渐暗淡了。

    这个江湖好像还是那个样子。

    那个人，一定过得比他好。

    江淮渡把那个浸透卓凌鲜血的大红喜字按在胸口，笑着闭上了眼睛。

    小家伙气鼓鼓地张开嘴，假装要喷火：“呼——”

    曾是兴安名景的江府，在天色微亮之前，随着此起彼伏的爆炸声，炸成了一片荒芜废墟。

    卓凌在山里住了半年多。

    这天，山路旁的村民们正在田里劳作，忽然看到一个清秀俊美的少年抱着

    小家伙被蚊子咬的扭来扭去，依旧抱着卓凌的胳膊不撒手，奶声奶气地小小嘟囔：“好~”

    小家伙扭扭屁股，乖乖地说：“好！”

    没想到，最后救他逃走的，竟是他百般防范的那个孩子。

    异兽跌跌撞撞地飞在树枝间。它太小了，还不怎么会飞，总是一头撞在山壁上，疼得化成三岁孩子的样貌，滚到草丛里哇哇哭起来。

    小家伙一脸茫然：“山外是哪里？”

    卓凌低下头，轻轻抚摸儿子乖巧的睡颜。

    卓凌虽然无所谓，可他舍不得孩子受苦，忧心地扇着扇子驱赶蚊虫，抚摸儿子委屈巴巴的小嫩脸。

    他七岁前都住在长夜山中，因此倒不觉得辛苦寂寞。

    长夜山中，卓凌坐在高耸入云的老树上，怔怔地看着远方。

    如果走出长夜山，那些让他不安焦虑的麻烦又会蜂拥而至。

    江淮渡呢？

    小家伙摸摸自己的小虎牙，乖巧地收了回去：“好！”

    小孩子皮肉嫩，整天被咬得上蹿下跳，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卓凌从小就愚笨，总是缩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不擅长处理世人繁杂的心思往来。

    卓凌微微苦笑，抱着自己软趴趴的小儿子走向深林中的那间小屋：“好了好了，不会飞就不会飞。你若真的一辈子这样乖乖的当个普通孩子，又有什么不好的？”

    魔教十二君死伤大半。

    夜里，部落里的年轻人们会燃起篝火，在火边跳舞欢笑。

    这一生，终究是有人，真的爱过他。

    卓凌摸摸儿子的脑袋：“乖，你要是不听话，就会被吃掉的，知道了吗？”

    他是长夜山中始鸠部的一员，幼时随父母生长在长夜山中，靠狩猎为生。

    小孩子委屈地用肉嘟嘟的小手抹眼泪：“呜呜……笙儿以前……呜呜……以前……会飞的……呜呜……”

    那一天，他疼得昏倒在江府的暗室中，他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他喜欢长夜山，喜欢这种彻底安静的世界。

字。

    他出生那日，正值父母遭受大劫。他还很小，却记得自己已经能驮着娘亲从水底逃出一飞冲天。

    乱国十七王中，许国最为富有。

    昔日的缠绵温存，隔世一般模模糊糊地葳蕤在心底。

    许国旧都旁的长夜山小路，已经数十年无人进出。

    卓凌说：“那里树少，蚊虫少。有房子，有窗户，能挂上挡住蚊虫的纱帐，还可以点艾香驱蚊。”

    出山之前，卓凌捏着儿子的小耳朵千叮咛万嘱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