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卓凌蹲在旁边认真地剥蒜，把白嫩的蒜瓣细细捣成泥。

    他已经怀孕五月多，肚子日渐鼓胀，行动有些不便。

    卓凌吸了吸鼻子，仰起泪汪汪的脸，郑重地说:＂容太医，我们结拜为兄弟吧。＂

    想起江淮渡，卓凌心口又闷闷地隐隐作痛。

    一阵鸡飞狗跳地折腾，卓凌给容太医包扎好伤口，愧疚地絮絮叨叨:＂容太医，这种事让我来就好了，您是大夫，大夫的手是抓药的，怎么能用来拿菜刀呢。＂

    容太医在朦胧夜色中凝视着少年昏昏欲睡的脸，眸中有些痛楚，也有炽热的欲念。

    豆角炒熟，打上两个鸡蛋，放蒜蓉酱油醋拌匀放凉。杂粮粗面条在冰水里走一圈，清清爽爽地码在盘里，浇上酸辣开胃的蒜蓉豆角。

    容太医:＂……＂

    碧丝说:＂外围山上已经安排好了人手，一只鸟都飞不进来。＂

    卓凌糊里糊涂地想了半晌，呆呆地说:＂那……那我认您做义父?＂

    容太医知道自己手艺不佳，乖乖给卓凌打下手，把豆角摘下洗净，切成半指长的小段，等卓凌炒熟做凉面浇头。

    做完这一切，容太医来到溪边，有些烦躁地揉了揉脸。

    江淮渡那么聪明的人，一定能做神仙吧。

    他拿了一瓣蒜塞进嘴里，红着眼眶使劲儿嚼。

    卓凌本能地察觉到了一些危险，轻轻战栗了一下，忍着困意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含糊低喃:＂江淮渡……＂

    一道轻盈的倩影落在水面上，踩着水花翩然而至，柔柔地行礼:＂主人。＂

    卓凌说:＂昨夜睡得很好，一点都不痛了。＂

    卓凌睡着了。

    容太医的目光渐渐变得温柔缱绻，看着卓凌的小腹，晃神间一刀切在了自己手上。

    吃撑的卓凌有些食困，秋风凉爽阵阵袭来，卓凌瘫在藤椅上，像只困倦的猫儿，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容太医青黄的脸上露出一点淡淡笑意:＂卓少侠，昨夜还曾觉得疼吗?＂

    江淮渡说:＂都准备好了?＂

    明日立秋，待秋风过来，想吃新鲜的豆角就难了。

    皇后娘娘说，潜龙谱中有长生不老的秘密，甚至还能得道成仙。

    卓凌失望地收回目光，在藤椅上缩成一团。

    容太医缓缓蹲下，颤抖着手用袖子笨拙地试图擦去卓凌脸上的泪痕:＂你……你不要这样吃蒜，蒜味辛辣，空腹吃，伤肠胃。＂

    架子上的丝瓜和豆角长得飞快，一条条密密麻麻从藤蔓上垂下，熙熙攘攘地好像在喊＂快来吃我。＂

    容太医狼狈地低下头，不让卓凌看到自己眼中的懊恼。

    卓凌手足无措:＂我……唐突了……容太医，我只是，只是觉得你很好，特别好，就想……就想认你做个哥哥……对不起……＂

    那个小呆子，心里太空太冷，一旦有人对他好，他就会傻乎乎地跟着那个人跑了。

    卓凌心里一酸，眼中泪花更加汹涌:＂容太医……你……你真好……＂

    那个大骗子，不知道有没有得偿所愿，拿到潜龙谱。

容太医再也没提过穗子的事，他开始陪着卓凌一起耕地种菜，在风华烂漫如云端仙境的烟鸟山里，开辟出了一处热热闹闹的菜园子，还种了冬天吃的白菜地瓜。

    卓凌对血腥味极为敏感，吓得跳起来:＂容太医!容太医!＂

    他特意选了太医院中容貌最丑的一个太医假扮，就怕日子久了卓凌心中会生出什么不太妙的情愫。

    面很香，汤很鲜，卓凌难得胃口大开了一回，吃了两大盘。

    容太医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我年事已高，认你做义弟，不妥。＂

    那个小呆子，那么呆，那么傻。傻乎乎地跟着他，爱着他，愿意为他去死，却被他骗了。

    容太医:＂……＂

    江淮渡再次强调:＂今日我为卓凌换血解毒，是极为凶险之举，一旦有人进来，我和他都会筋脉爆裂而死。所以你一定要守好外围，决不可让有心之人趁虚而入，听见了吗?＂

    眼前的人慢慢清晰，不是江淮渡，是容太医。

    卓凌羞愧地低下头，吸着鼻子小声说:＂容太医，我去后山取些泉水过来冰面。＂

    容太医轻轻起身把卓凌抱进房中，温柔地替他盖好被子。

    如果他做了神仙，活上千年万年，还能记住一个被他当做垫脚石的小呆子吗?

    看着卓凌掩饰不住的失望，容太医的目光变了又变，复杂得一言难尽。

    卓凌心中感激。

    虽然依旧面色青黄惨淡，但眸中的光芒却渐渐清冷沉静，现出了属于江淮渡的模样。

    他从小便很少遇到温柔之人，所以……才那么轻易，就掉进了江淮渡的陷阱之中。

    容太医说:＂那就好，明日我再为你开最后一付药，助你清除余毒，早日康复。＂

    第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