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片褥疮布满整个背部,腐烂的臭味扑面而来,高驰差点呕出声,立刻屏住呼吸。
“砰!”高铁生仰面躺着了。
然而,她嘴唇微微抿着,偶尔才呼吸换一次气。
高驰愣了,刚要说话,耳旁传来凉凉一句:“吴一舟,他就是那个混账儿子?”
莫名其妙被扣上“混账儿子”的帽子,难道就因为自己拔掉了“生物学上的父亲”的呼吸机?
高驰弯腰去抓高铁生的左肩,陆离皱眉,提醒说:“往你那边翻。”
高驰扫了她垂落的黑发一眼,走到床的左侧。
尸身很沉,袋子很滑,两个人还是不够,陆离摘下手套,又叫来吴一舟。
陆离皱了皱眉,斥责道:“轻点!”
高驰在松手的那一刻就后悔了,即便这人是陌生人,他也不应该这么做。
他转头看过去。
于是,他对闭着眼的高铁生低了一下头,沉声说:“抱歉。”
三人合力,终于将人搬上了推床。
一个在病床上躺了三个月的重度昏迷病人,一个只能靠仪器苟延残喘的晚期癌症病人,死亡对他来说,是解脱。
重度昏迷三个月,无人看管,高铁生身上的味道堪比强力杀虫剂。
女人听闻眉头微皱,不知道在想什么,她眼神有些呆愣。
高驰跟在她身后,数次想帮忙,可见她一直不开口,索性也不再贴她冷脸。
吴一舟有些犹豫。摸死人是个极其晦气的事情,他虽不迷信,但也不想因为这个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何况亲儿子在场。于是,他朝门口杵着的人叫道:“高驰,来搭把手。”
严格意义上来说,是他生物学上的父亲。
高铁生个子很高,四肢修长,即使肌肉萎缩,挪动他对她来说依旧很吃力。
两人合力将人裹好,陆离慢慢把拉链拉上。
在此之前,两人从未见过。
高驰想不通。
脚踝纤细,皮肤粉白,青色血管清晰可见……
混账儿子?
吴一舟立刻走开了。
谁是混账儿子?!
昨天夜里,他接到吴一舟的电话。半个小时前,他来到了这间病房。然后,他亲手拔掉了高铁生的呼吸机。两分钟后,心跳停止,医生宣告高铁生死亡。
吴一舟捂着口鼻,心不在焉,她却听得一脸认真。
陆离余光里扫过一眼,然后,她干脆转过头。
陆离问清楚死亡原因和时间后,找护士借了张推床,她将裹尸袋撑开放在床上,然后掀开了白布。
突然,那脚一停,冷淡嘲讽的声音传来:“这位先生,欣赏和尾随是两个不同的法律概念。”
高驰跟着母亲长大,成长过程压根没有“父亲”这个角色。
殡仪馆的?
高驰呵一声。
多半也是受不了高铁生身上的味道。
高驰看了吴一舟一眼,起身走到病床边,站到了陆离身侧,他没问吴一舟,而是问她:“怎么搭把手?”
陆离走到他那一边,高驰没等她吩咐,走到对侧,将高铁生翻了过来。
她比医生高出半个头,医生戴着三层口罩,许是隔着太多层口罩声音听不清晰,她微弯着腰、侧着耳朵听着医生说话。
白布一掀开,她顿了顿,两秒钟后,她面不改色弯下腰,开始脱高铁生身上的病号服。
。
吴一舟夹在中间,脸色有些尴尬,他看了高驰脸色一眼,呵呵干笑几声,打破僵局,“赶紧…走吧。”
高驰一愣,往对面看过去一眼,抓住高铁生的右膀和右胯,将他掰了过来。
最里面那张病床上躺着的人,叫高铁生,是师范大学的教授,吴一舟的老师,也是他的父亲。
高驰将目光锁定在给自己扣上这顶“混账儿子”帽子的人,她和吴一舟并肩站在病床边,正和主治医生说着话。
高驰倚着病房门。
谁他妈是混账儿子!
陆离正弯着腰,人挨着她站着了,她往旁边看过去一眼,回:“去那边。”
领路的吴一舟听到身后两人说话,立刻停下脚步,他转过身,一脸歉意地看向女人,“抱歉,陆离,我忘了介绍了,这位是高驰,是高教授的儿子。”他又看向高驰,说:“高驰,这是殡仪馆的陆离。”
……
陆离只看一眼褥疮,便专注于将裹尸袋掖在高铁生身下。
高驰嗤笑一声,抬眼对上她双眼,那眼神一如刚刚,他木着脸看着那双眼睛,说:“我是家属。”
吴一舟突然接了个电话,打了声招呼急吼吼地走了,陆离朝医生护士道谢后,推着床离开。
陆离看过去一眼,又说:“翻个身。”
她动作慢条斯理,高驰憋不住了,转身去换气,顺带着收回了手。
两军对峙,相持不下,暗潮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