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月后宋湘神姗姗回了派中,已是孟秋时节,木叶不比她离去时繁茂。她一入派门就被其余皂袍的弟子认出,纷纷叫她小师祖,女子没脸没皮地亦笑盈盈的谢了。当代衡山掌门比石囷峰主矮一辈,所以上下称她小宋师叔并不为过。
自大门到省身堂约有三、四里的石阶,她游历归来,得先去此处交差。堂主是一向严厉的唐夫人,也是七十二峰中烟霞峰之主,最善名物。湘神乖乖给她看蛟丹,见其在她姓名旁按了印,才夹着尾巴退出。
一出省身堂,她便放出剑来、准备御风而去,修炼之所与此地相隔万里,若是徒步不知得走到何时。当她凌空俯瞰,但见中殿热闹,似乎有贵客临门,可湘神刚从外归来,身困眼乏,没工夫凑热闹。
石囷峰恰在湘水侧,其脍炙人口的天然诵经声便是江风袭来时、与峭壁下的多处穴室所发出的嗡鸣。而今湘神御剑穿山越岭,横渡激流,恰好看见那些怪诞却雄伟的自然造物。只是还未等她多看一眼,便入了其主的法阵,那原本毫无人迹的险峰竟然凭空出现了一片亭台楼阁,皆是紫漆碧瓦,错落有致。待他落地,身前则是一丈多高的朱红大门,以及守在门前的两名白衣童子。那两名童子是山精所化,见主人亲弟子归来,忙打开大门,将他引入石囷宫中。湘神住在西面招摇馆,门前有两棵雌雄丹桂,如今还未开花。童子们已准备好热水与香膏,待她一入家门,便在仆人的簇拥下更衣洗漱。
约莫半个时辰后,石囷峰主人才召见她,湘神着新得来的青衣在黄昏的风中穿过回廊,喜滋滋地步入正殿。一名着紫罗道袍的中年男子正竖在堂前,玉面青须,却偏偏不怒自威,不是她师父蛾仲道又是谁?湘神郑重拜过,刚想如往常般坐于旁边玫瑰椅,只听一声洪钟大喝,下意识麻利地埋下头去。
“臭丫头,真是胆大包天!”小徒弟以为是自己做了任务后贪玩被发现,正搜肠刮肚地想怎么骗师父,却听峰主问责窃书之事,“三月不见,你连谈府都敢闯了?”她在心底“咦”了一声,将一双眼睛往蛾仲道脸上瞟。见她贼眉鼠眼模样,师父嗤笑:“世人猜不出谁是盗贼,我可清清楚楚。谁在下山前可惜过衡山某卷仅有半壁?你向来无忌,我原来还觉得是个修炼的好材料,如今看来是把你惯坏了!”
他骂的掷地有声,但小徒弟向来善于察言观色,她知师父的火气已是徒有其表,将提前准备的说辞提出来:“徒儿此次妄为是为了师父。师父以半部《紫云心经》草创飘渺剑,虽已震惊天下,可至今停滞了三十年,我想若有完本定能助师父一臂之力。”蛾仲道自出师迄今独创九部新技,其中以飘渺剑为着,所以又得飘渺真人此嘉名。但世人不知其出于《紫云心经》,更不知他只参看的是残卷。湘神说完便从无量囊里取出那盗来的古籍,峰主“哼”了一声,神色复杂地纳去。“别以为此事就揭过了,我问你,你又不知那谈家的地图,如何能盗来他宝库中书籍?”
宋湘神终于挺直腰板。“大宅防贼,无非分仙凡。他家外设松涛阵防凡人,我以脚力便可破之;内设仙人咒,非谈氏本家人施法就会被察觉,我便没用术法。能找到藏书地还靠师父曾借过他家一本书,以西沙侧柏熏染,我知道有种甲虫最怕这味药,它们背着逃的地方便是那藏书室。至于怎么骗过守卫,我找烟霞峰的师侄借来仲甫烛。”
峰主见心爱的幼徒侃侃而谈,眉飞色舞,佯装怒到:“看把你得意的,你师兄也回来了,要不要到他面前也炫耀一番?”
蛾仲道这些年只收过两个亲传弟子,大弟子名淳于克,比湘神早来衡山百余年,如今已出师创业。他在山上时,不仅修炼剑道咒术,亦懂阵法医学煅器博物等,同受诸多峰主、长老们的照顾和传教,便是掌门也爱他得很。湘神听他回来了,眼睛亮亮的。
“我下午见到中殿那里热闹,原来是师兄回来了。”
女子热性,便顾不着师父,想去中殿凑热闹。还不等蛾仲道骂她,只见一个山精前来禀报,说是淳于克正在阶下等候召见。宋湘神冲出门去,正殿门前有三十三阶,下面正站着个玄衣玉冠的高大身影,在渐浓的夜色里静候。她一面喊着师兄,一面笑着跑下去。那人听声便抬起头来,眉眼浓重,英气逼人。“我道是谁此刻还在拜访师父,原来是你呀。”
湘神一见他便微红了眼睛,“师兄如今只想着自己的新宫,一去七八年也不见回来。”她一面怪罪,一面将人拉上楼梯。男人安抚似地捏她手臂,只说这些年信未曾断过,只是鄙司草创,脱不得身,说话间二人一并步入殿中。
峰主也极爱这个大弟子,见他如今英伟模样,不免数落起小的来:“你看看你师兄下山后如何?再看看你,才出去三个月,只顾玩了。”
淳于克低头看了看身边的师妹,见她神采飞扬,哪儿有半分愧疚,不禁莞尔:“湘神修炼一甲子已是青袍,果然是衡山百年难见的天才。哪儿有师傅说的那么不堪?”
飘渺真人得意地抚摸胡须:“我刚才还骂她呢,小丫头最怕心思歪了,出门就图人间烟火,如何还能专心修炼呢?”就见湘神笑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