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老旧宿舍楼里传出中年女人的尖叫声。
旧宿舍楼叁楼阳台上有条人影翻出来,攀着外墙管道敏捷跳落地面,猫腰钻进树丛里,消失在茫茫雨幕中。
绿纱帘子在缠斗中被扯坏,和着雨水污泥堆在地板上,像濒死的水鬼。
有人在自己面前半蹲下来,带着雨水的潮气和一丝血腥味,说话带着喘:“伤到哪里了?”
边说边解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半裸的身体上。
翁沛索索发抖,回答不出一个字,眼泪随着呼吸换气从眼眶不断地溢出。
她蹲在地上,紧紧抓着自己的胳膊,在陶珞伸手要拉起她的时候狠狠打了个激灵,喉咙里发出沉闷的抽泣声。
陶珞左边胳膊上划开了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这会儿血流不止,见拽不动她,就先给自己做了止血措施——这女生宿舍的书桌上化妆盒首饰盒被翻的七零八落,他单手按住伤口站起来,环顾四周,面色冷峻。
地上的翁沛在哭泣发抖,陶珞将她一把拉起,她到底是惊惧未消,双腿麻软,踉跄两下撞进他怀里。
“别哭了,”陶珞伸手抚摸她脑后头发,“先把衣服穿上。”
阿姨拨了校园报警电话之后连忙跑下楼去找人,宿舍的门大喇喇敞着,穿堂风灌进来,吹动她散开的长发,丝丝缕缕缠绕在他手臂上。伤口上的血迹半干,痛倒是其次,只是窜着痒。
保卫处的安保人员匆匆赶来,又正值放学的点钟,雨水、泥脚印踩得四处皆是。为了防止好奇心重的学生们围观探究,翁沛答应先离开宿舍,去医务室包扎伤口。
陶珞一只手打伞,另一只受伤的手虚虚揽着她的背,走到医务室门口,两人都淋得半湿。
院领导和辅导员特地来到医务室慰问探访,彼时翁沛身上的伤口已经做了消毒处理,小护士缠绷带的时候下手重,她的眼睫毛哆嗦了一两下。
陶珞坐在一旁的椅子里看手机,忽然出声:“轻一点包扎。”
小护士涨红了脸,再下手果然就轻柔缓和许多。
辅导员也不过是本校在读的博士生兼职,看到翁沛躺在病床上闭着眼,也不好再叫醒她问话,反而是院领导进来瞧见陶珞坐那儿划手机屏幕,一脸吃惊。没过一会儿,他两人默契地出去谈话了。
辅导员做好翁沛叁个室友的安抚工作,只说是入室盗窃,翁沛受了点伤,但是那个班长坚持要来看望翁沛,并说自己也许知道嫌疑人是谁。
医务室是早年搭建成仿古的小院子样式,中庭的莲花缸里涟漪泛起,廊下灯笼的倒影在水面扭曲,滂沱大雨将一小朵紫莲花打得摇摇颤颤,漂浮西东。
陶珞跟院领导告别,回到简易病房里。
翁沛已经醒过来了,手上捧着一杯水,也不喝,只是发呆。
她边上一个女孩子正对着辅导员讲什么,哭得梨花带雨。
辅导员又要安慰她又要注意翁沛的情况,各种手忙脚乱。
陶珞在门口敲了两下:“打扰了,我来把她带走。”
辅导员立刻示意女孩不要继续讲,他站起身来:“请问你是?”
“闯进宿舍偷东西的人我认识,”女孩冲到陶珞面前,语气悲忿,“是我的男朋友……呸,是前男友!个龟孙子!分手了特地来讨钱,我拉黑他电话号码,他就跑到我的宿舍里来偷东西!”
陶珞道:“确定是他么?”
女孩情绪激动:“他不仅仅偷了钱,还把我那条蓝宝石项链都偷走了!我放在八音盒底座里!我只告诉过他!”
“你相信我,下雨天徒手爬叁层楼入室盗窃,脑子正常的小偷会这么干吗?”
陶珞说:“知道了,请小声点,你把她吓到了。”
班长回头去看翁沛,后者愣愣望着这个方向,沙哑着嗓子开口:“是那个声音,”手指抓紧了被子,她颤巍巍道,“吵架的声音。”
陶珞要把她带走,班长还拦了一下:“让她回宿舍休息吧,下这么大雨,话说出了这事儿我心里也很内疚,我这几天可以照顾小沛……”
陶珞面不改色地拒绝了:“不用。”他关上车门。
裹着毯子的翁沛还在簌簌发抖,陶珞让司机把空调关掉。
行驶出一段路,翁沛忽然问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车窗外雨雾苍茫,城市的灯连成五颜六色的光晕,手机屏幕的冷光照在他沉静的面容上,声音也和雨水一样淡:“你想回去?”
回答他的是长久的缄默,翁沛一点都不愿意回想起下午在那个阴暗的空间里发生的事情,她眼里蓄满了泪,连忙别过脸,把头靠在车窗上。
沉浮的伤心事里,昏昏迷迷中,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再睁眼时候,陶珞坐在床沿拿了体温计在看:“叁十八点五度,你发烧了。”
他拉开椅子,去找退烧药,回来时还端着一杯白开水:“起得来么?”
头顶上有吊灯亮着,离得太近了,眼睛被照得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