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裴焱的这句势如洪钟的跪下,胡绥绥腿软了。
吓软了。
旁边袅袅婷婷的程香香闻声脸色也变得霎白,学胡绥绥藏身之法,藏到程清身后去,发急问:“为何?”
狐狸是夜游物,天黑了,胡绥绥的两眼还是伶俐的,她不借一点光便看清程香香的模样,脸白唇白,满额怖汗,程清也是如此模样。
裴焱紧一步慢一步趋步上前,一段话对着俩人说:“兄如父,嫂如母,表妹折柳打嫂嫂,这可是裴家的新出的礼规?”
让程香香当众下跪是为了胡绥绥,程清好生不乐,自然不允,挺胸昂首,摆老资格说道:“是母亲罚之,胡姑娘有错在先,我程氏为她半个母亲,难道小小责罚一下还有错了?”
程香香肚里便怕,不敢与裴焱偶视,自别转头,眼管地板,管着地板又忍不住朝胡绥绥哪儿看去。
眼前没了裴焱的遮护,胡绥绥身心不安,佯装低头剔理指甲。十个手指头干干净净,胡绥绥剔理了半天也没剔理出个物儿,全然没注意程香香在看自己。
“绥绥进裴家半年一向安分,焱儿竟不知为何母亲与表妹一来便犯了错。”
裴焱下死眼盯程香香与程清,忽浊然大怒。
“即使有错也该与夫主说过才是,一上来便是罚跪、抄佛经、打手心,自幼母亲不曾管焱儿,如今这手伸得倒是挺长。”
裴焱不住口继续说:“母亲可别说管了焱儿肚皮的温饱,若没记错,焱儿所食之物是您不食的,折在一盘的食物好比彘食,难以下咽,只有父亲归府,焱儿才能食上几口馨膳。”
裴焱的父亲裴桩,裴桩与程清一双两好地过了十年的日子,无旁妾,无妖姬,程清本以为还能一双两好地过一世,谁知半途来了个谢春红。
谢春红不过是府上的婢女,姿容倒有几分可爱,裴桩淫污了谢春红。
不过一场露水的情事,谁知谢春红有了身孕,裴桩欢喜,于是纳她做妾,俩人白日疏远,夜里恩恩爱爱,程清见了这些粉红光景,心中纳闷,加以怨恨,待谢春红一死,便转恨裴焱身上。
家有二男,而父偏庶子,家产难分也。
裴焱若投得个女身便无错,可他投得个男身,便是一场没由来的罪孽。
程清听罢,满肚慌张,身子晃了几晃,红了双眼自思量。裴焱风轻云淡地说完,胡绥绥五中一酸,偷偷再把头低叁分,簌簌地两行泪下,裴焱不知,只命一小奚奴去街边折一柳条来。
小奚奴抖擞精神,连折了叁根柳,裴焱从中挑出一根最细的柳条,细柳打人最疼,他拿在手上掂量掂量,亲交给程清,道:“母亲罚绥绥自然无错,焱儿罚表妹自然也有理。您亲自打或许表妹之手尚可医,若焱儿亲自来打,表妹怕是会终身有缺陷。”
汉州近吐蕃,为边境之州,裴焱为汉州府君,一般富贵,手实握汉州军权,与剑南节度使晁巾阙相交亲密,他上马可操刀射箭,下马可执笔抚琴,文武双全之人,膂力可收可放。
裴焱亲自打,这细长的柳条则为一把刀,操刀则膂力大放,说是打,倒不如说是砍。
程清形色支离接过柳条,手腕几抬几放。
程香香手藏进袖子中,早已哭得梨花带雨,指着胡绥绥道:“香香与表哥一同长大,表哥却为了一只没爷娘的狐狸精,捏错香香,责罚香香,传出去只怕遭人笑话。”
胡绥绥好不容易把眼泪收住,听见没爷娘的狐狸精几个字,阁泪汪汪。她头皮一紧,身子捉颤,抱着袋鸡蛋一溜烟跑回房里。
“跪下。”今日之举是为宛转胡绥绥的委屈,也是为了可以利落的与程家做一个了断。
胡绥绥跑开后,裴焱眼底彻底无光,阴冷道:“表妹身材高挑,母亲手腕抬不高,只能委屈了表妹跪下受罚。”
程香香不跪,裴焱颐指小奚奴上前帮一把。
小奚奴得令,摁住肩头,膝盖轻撞腿窝,程香香一个腿软,重重地跪到地上去,模样狼狈,却不惹人怜。
程清隐忍怒意,今日不打裴焱不会让她们姑侄走出府,她一抬手,柳落在程香香背上:“这般,你可满意?”
力度轻似羽扫肌肤,何来痛意。裴焱摇头不给情面,说:“母亲方才不过试技耳,未出真功夫。焱儿记得,母亲使出真功夫时可不是这般,皮开或是肉绽,二者得有其一才行。”
程香香是自己的侄女,程清将她当亲生之女对待,当这般多人的面前打她,她做不到,执柳之手始终没再抬起。
裴焱有意无意掂量手上的柳条。
程清知道,自己不忍心打便是裴焱来打,裴焱出手不留情,程香香的手必废无疑。拿老无用,她咬着银牙横了心道:“手伸出来。”
跪在地上的程香香目瞪口呆,不想姑姑竟真要打她,这如同剥了她的脸皮,藏在袖子下的手,愈发往里收起,五指缩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拳头。
裴焱复颐指小奚奴,这位小奚奴跟随裴焱六年了,十分有眼见,不必裴焱费讲就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