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黑衣的季安年站在墓碑前。
两个月了,她才回来,才知道。
是她太相信电报了还是张啸林的计划太过天衣无缝?她该疑心的,可她竟一点也没想到张啸林的身上,就这样傻傻的回来了。
黑色衬得她的皮肤愈发的白,她面无血色,怔怔地在墓碑前站着。
是啊,文显明的性子,会事先妥帖替她打点好一切,连她从法国到香港的船票都会托人代买。他会征求她的意思,希望在哪里待上多少天,在什么地方做些什么……当然,他也会亲自来接她,就算不是去香港接她,也是会亲自到码头来的。他事业再忙,她在他心中也永远是第一位的。
就是怕越是细心马脚越多,福叔传信时说的是文显明不欲她知道他的病情,一切只是福叔自己自作主张。被文显明保护的太好,她竟然完全没有一丝疑心。张啸林已经从她的生活中消失了太久,就算是她疑心了,也不会想到张啸林的身上。
山脚下全是张啸林派来的人,十几二十个,都穿着黑色的西装,生怕别人不觉得他们惹不起似的。这么大的阵仗,美其名曰保护她的安全,是怕她想不开么?季安年勉强嘲讽似的笑了,把一束白栀子放在文显明墓碑前,找块地坐了,手在碑上文显明的照片处摩挲着:“显明,我回来了。”
文显明的葬礼是张啸林一手操办的,没有追悼仪式,但是张啸林在选址定棺方面也是花了大价钱。文显明的墓碑简单,只有他的照片和一句“文显明之墓”。照片上的文显明还是那么一副谦谦君子的样子,微笑着看起来就很有风度。他是上海滩人人敬畏的文家三少,他是在轮船事故发生后最先出手稳住上海滩的那个人,他是她心中意气风发的显明哥哥,同季先生一样,把她宠到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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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对她从来没有不耐心过。
开始,她是拿他当哥哥来看的。她是季先生膝下独女,有个哥哥陪着她自然是好的。他大她五岁,从小就事事让着她。什么时候开始不一样了呢?她不知道,两人走到一起看似顺理成章,但如果不是他突然向她求婚,她是没想过的。婚后,他依旧宠她如昔,纵容着她的任性和小脾气。
季文两家联姻,有人说这是为了稳住上海滩的无奈之举,有人说这是因为文显明觊觎季先生留下的产业……可他对她是真的好,她要的不要的想的不想的,全替她提前打点着,面面俱到。因她住惯了季公馆,所以他就搬了来,甚至连“季公馆”的牌子都不勉强她换。生意上的事情,如果她问,他就毫无保留的告诉她;她意兴阑珊,他就谈些别的。他每天那么忙,仍会抽出时间陪她做她喜欢的事情,听音乐会、看电影、喝咖啡……他从不让她闷着,她莫名发小脾气他也哄着她。
季安年的手从照片下移,黑色的理石刻着惨白的正楷。文显明手中的钱全部转存到了她名下,有一部分是经过了福叔的手,张啸林必然是知道这笔钱的存在的,可他没有动,也没有在文显明想让季安年知道的时候让季安年知道。季安年不知道文显明的死和张啸林有多大的关系,可在安置文显明的这件事情上,她确实是欠下张啸林人情了。
身后有声响,季安年回头,一个身影敏捷的从树上跳下,正落在她的对面:“你应该给小世子墓前也放上一束花。”
小世子?季安年脸色微怔,这个人说的……不可能,那件事情即使是在当时知道的人也很少,他是谁?他怎么会知道?
“小世子叫我‘阿南’。跟了小世子之后,我便用了他的姓,季小姐也可以直呼我的名字‘顾南’。”那人道。
他姓顾?季安年的神情更加不可置信,打量着他。面前的人穿一件街上常见的粗布衬衣,袖子挽起了一半,貌不惊人,现在的模样还有些邋遢,胡子几日未刮,下巴处有一圈硬硬的茬。手上还能看到多处硬茧。瞧他的姿态,似乎是当过兵的。对于突然出现的这个人,季安年戒备心顿起。
“等季小姐回来可真不容易,本来我是想自己偷偷把事情办了,后来想了想,有些事情还是让季小姐知道比较好。”三言两语间,顾南已到了季安年面前,朝她伸出手去。
季安年并不借他的力起身,只冷淡道:“我不管你想说什么,我不想听,请你离开,别怪我喊人了。”
“季小姐对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会有兴趣的。”顾南并不介意季安年的态度,站在季安年的面前,以一种居高临下的角度看着她,却还是对季安年的疑心作了解释。“我自上个月得知季小姐要回来的消息之后,猜您一定会来这里,在山下等了两个周,见张啸林添了守在这里的人手,猜你不久后定会过来,就收拾东西去山上住了。果然,我刚上山没几天,张啸林便把山封了。又等了一周,到了今天,终于见到了季小姐。若顾南想对季小姐做些什么的话,刚才就动手了,用不着和季小姐说这么多。”
顾南刚才身手的矫健程度,季安年已见识了。明白自己逃不掉,若是喊救人难保不会被他当成人质,索性平静了下心态:“你要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