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白鹰不吝溢美之辞的介绍,温特斯大概不会把保罗·伍珀与名闻遐迩的钢堡市长联系到一起。
因为后者长着一张沉湎享乐、纵欲过度的脸:皮肤蜡黄、眼眶通红,暗紫色的丘疹在鼻翼和嘴唇周围蔓延。
看模样,市长阁下像是四十岁出头,实际年龄则可能小得多——酒色掏空了他的身体,导致他未老先衰。
不过话说回来,白鹰能和这种人结下深厚的私交倒是一点都不让温特斯感到奇怪。
保罗·伍珀市长进门以后,先是在白鹰的陪同下四处走动,与其他客人寒暄应酬。
打了一圈招呼之后,保罗·伍珀才往伯尔尼上校、温特斯和老铁匠们所在的角落靠近。
保罗·伍珀走得小心翼翼,仿佛害怕随时会摔倒。庄重的天鹅绒外套之下,两条被时髦的浅色丝袜裹住的小粗腿不情不愿地挪动着。
“市长阁下。”伯尔尼上校主动问候。
“噢,上校,您也来了。”保罗·伍珀努力挤出笑容,含混不清地嘟囔了一句:“真是太好了。”
施米德老人等了一会才伸出手,语气不冷不热:“伍珀市长。”
保罗·伍珀的脸上堆满逢迎的笑容,他急忙也伸出手:“您为什么不像以前一样叫我保罗呢?施米德爸爸。”
温特斯看到粗糙黝黑、遍布疤痕的手和白白胖胖、干干净净的手短暂地握了握,又快速分开。
既然施米德已经表态,其他老铁匠也就没给伍珀市长难堪。有人问好,有人握手,也有人——例如那位独眼铁匠——略一点头就算打过招呼。
保罗·伍珀还想再聊几句闲话,施米德却不给对方东拉西扯的机会,直截了当问出众人最关切的问题:“您到底打算如何解决贸易禁令,市长阁下。”
保罗·伍珀的表情变得有些僵硬,支支吾吾:“您和我之前不是谈过了吗?”
“谈过,但你没给出任何承诺,任何我可以相信的承诺,市长阁下!”施米德毫不留情。
“您知道的,不干涉帕拉图内战是上议会的正式决议。”保罗·伍珀目光闪躲:“索林根虽然叫自治州,钢堡虽然叫自治市,可咱们终究是蒙塔的一部分,总得服从共和国的法律。”
“[愤慨的蒙塔脏话]!号角堡那群没膝盖的孬种什么时候能管到索林根?”独眼老铁匠大骂:“上议会?联省佬的马戏团!他们的法律算个屁?下议会通过了吗?大议会通过了吗?”
独眼老铁匠用了一句非常粗鄙的蒙塔脏话,字面意思应是指[老爷走路时在身后握住老爷鸡蛋的奴仆]。温特斯乍听没理解,结合前后语境,他觉得独眼老铁匠应该是在骂号角堡人软骨头。
另一名老铁匠也冷言冷语:“说来说去,战戟攥在别人手里,人家当然想要什么就拿什么。”
保罗·伍珀一个劲擦额头的汗,向伯尔尼上校投去求援的目光:“
“诸位,共和国的军团不是用来对付自己人的。”伯尔尼上校清了清嗓子:“不管怎样,各州享受了两代人的和平,不是吗?不再有强制兵役,不再有苛捐杂税。几位把军队比作劫匪手里的武器,着实让我有点伤心。”
独眼老铁匠哼了一声,不再骂骂咧咧。
“禁令只是武器禁令。”保罗·伍珀见气氛缓和,忙从旁补充:“其他货物的出口不受限制,生意还是可以正常做的。”
保罗·伍珀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反倒再次激起几位老铁匠的怒火。
“条铁算不算武器?钢饼算不算武器?铁料不也一样在禁令里?”沙哑嗓音的老者把酒杯重重砸在桌上:“我把话放在这——不卖帕拉图人武器,别的货也甭想再运出去!还是说帕拉图人什么时候变得特别宽容,而我不知道?”
“帕拉图人总要用到咱们的铁器,不可能永远封锁烬流江。实在不行,还可以走陆路……”
“走陆路?去哪?”独眼老铁匠粗鲁地打断伍珀市长:“往东?去瓦恩?往北?去帝国?还是往西?找荒原上的蛮子做生意?”
保罗·伍珀的语气像是在讨饶,连温特斯都看出他已经疲于招架:“不涉足帕拉图内战也有道德层面的考量,从盟邦身上挣带血的钱会败坏钢堡的商誉,损害长远的利益。”
“道德?”质问的声音就像喉咙里有玻璃碎渣一样刺耳,比匕首更加锋利:“联省人禁止我们卖武器,那他们在干什么?我们的锻炉冷得像冰窖,胜利兵工厂的烟囱却在喷吐黑云。他们正昼夜不休地打造兵刃,准备卖给帕拉图人大赚一笔呢!”
温特斯的回忆被“胜利兵工厂”触发,他想起那晚圭土城港区的冲天大火:联省重建了胜利兵工厂?
保罗·伍珀无话可说,他偷偷扫视听众,周围除了几位老铁匠只有伯尔尼上校以及上校的副官——目光几乎没有在温特斯身上停留。
见在场没有外人,堂堂钢堡市长苦着脸,低声下气为自己辩护:“上议会直接签署的法令,不是说解除就能解除,我已经派人去号角堡抗辩了施米德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