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宴没接这个话,落下了一颗白子,这步棋走的毫无章法,白子硬生生的放在了一堆黑子的中间:“这颗棋,未必就是他们的助力。”
秦晋自然知道沈宴的意思,顾皇后这步走的,与其说高明不如说是危险。固然,以大婚为由,把自己的一股势力明目张胆的安插进东宫,看起来他们的确占了上风。可这般,也让万氏和太子变成了一条线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万氏作为他的丈人,会不会为了自己的宝贝女儿,临阵倒戈,还是个未知数。
“且走一步算一步吧。”秦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疲惫道。
果不其然,正月初十,圣旨便下了下来,万氏的长女嫁入东宫,为太子妃,钦天监算了太子和万氏的生辰八字,得出了个黄道吉日,三月初四成婚。
秦晋接了旨,之后就一头扎进了书房里,谁也不让进,就一个人呆在里面带了一整天,早膳午膳都没用,把赵景急得团团转。
他围着书房转了好几圈,突然一拍脑门,忙叫人去了潇湘苑:“快去把依依姑娘请来!”
依依到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侍女在路上就跟她简单的说了几句,她心里打鼓,实在不想揽这个差事。殿下如今估计心里窝气,谁敢去触这个霉头呢。可数九寒天里,赵景的鼻头都急出了汗珠,让依依又不忍拒绝。
她从自己拿来的食盒里捧出来了一盏茶,轻轻地推开了书房的门。
“滚出去!”一个茶杯在依依的脚边摔了个粉碎,她吓得马上就缩了回来,但看见一众人期盼的眼神,又硬着头皮进去,反手把门关上了。
“本宫说的话你们听不懂?”秦晋的声音阴沉沉的,像是暴雨前缓缓迫近的乌云,压迫感袭来,依依忍不住微微退了两步。
屋内没有点灯,很暗,依依借着外面的光依稀看到一个人影,站在窗户前面,一动不动,不知道站了多久。她大着胆子,轻轻唤了一句:“殿下。”
秦晋没有应声,也没有回头看她,对着窗户一个人出神。依依嗲着胆子走到他身边,伸手微微的握住了秦晋的大掌。很冷,很凉,往日都是这个男人温暖她,宠溺她,救她出苦海,可今日,居然是她,在用自己的温度,捂热他。
依依将茶盏放在了秦晋的手心里,又从架子上取了件外衫,踮着脚披在了秦晋的肩膀上,她的声音又轻又柔,像是天边的一朵云,轻轻呵一口气,就被吹走了:“殿下,入正月了,天冷,咱们喝点热茶,暖暖身子,好不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秦晋的手太冰了,那一杯茶放在手心,竟然烫的他皮肉生疼,可他仍旧一声不吭,自己忍了下来。
依依见他没说话,可至少也没发怒,就兀自打着火折子,把殿内的烛火一盏一盏的全部点亮。黑漆漆的屋子被灯光照亮,这光明让死气沉沉的秦晋也多了点人气儿。待在黑暗里久了,眼睛不太适合亮光,微微的眯了眯。他扭头找寻着那个小身影,看着她踮着脚把高处的蜡烛也点上,耳边不知为何又响起了那一句:“夜皎皎兮既明。”
天儿果然亮了。
秦晋无声的苦笑了一下,扶着桌案坐在了椅子上,僵了许久的双腿换个姿势便传来针扎一般的疼痛,他却恍若未觉,低头饮了口茶。
好甜。
嘴里的甜和心里的苦冲撞在一起,让秦晋的眼底略略湿了一些。
他不仅没能守住娘亲生前的一切东西,后位、爱情、服饰,如今还要娶顾氏的亲侄女,做自己的结发妻子。那恨意、不平和无助纠缠在一起,拉着秦晋堕入了无底的深渊。可依依出现了,点亮了所有的灯光,带给他人世间仅存的一点暖意。
“是玫瑰蜂蜜茶。”依依忐忑地站在了秦晋身边,解释道:“用夏天的玫瑰花瓣浸在蜂蜜里,然后封了一个秋天,冬天的时候拿出来,兑点热水就可以喝了。”
秦晋抬眼看了看依依,她匆匆赶来,连件披风都没来得及带,只穿着一件木兰青双绣缎裳,上身加了件青缎掐花坎肩,又有点害怕又有点担忧地看着他。
“不开心的时候,吃一点甜的,会开心一些。”依依看到秦晋伸手,便迈了几步离他更近一些,秦晋把依依带到身前,埋头俯首在了依依的脖颈处。
依依觉得有什么烫烫的液体滑进了她的脖子,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她的肌肤上。秦晋哭了。一个人,不出声,却哭的这么厉害。
他的心里该是有多苦啊。
依依忍不住伸手,抱住了秦晋,一下下轻抚着秦晋的后背。贵为太子,可却连哭都不能哭出声。皇家中人,都是活的这么艰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