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皇子公主们敬完酒,又听老臣们高歌什么海晏河清,秦晋自顾自吃着眼前的菜肴,既不去附和这一殿的献媚讨好,也不肯笑一笑,只一言不发,冷眼看着歌舞升平。
“陛下。”顾皇后侧了侧身子,正对着皇帝,道:“借着新年,一家子都在,臣妾有一事想和陛下商量。”
秦晋听见顾皇后说话,微微皱了皱眉,放下了筷子,侧耳听着。他心里有点隐隐的不安,待看到对面的秦策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时,他的不安更加深了几分。
秦策在朝廷之中的人已然被铲除的七七八八,剩下几个也不过苟延残喘,他私下的力量,那些暗卫也被自己除了,还有什么牌没有出,自己又算漏了什么?
二人的视线短暂的交锋,便默契地错了开,只听顾皇后的声线柔和,如一汪清泉,潺潺流入皇帝的耳中:“臣妾身为嫡母,难免要操心儿女的大事。如今太子殿下也已二十有七,懿德皇后崩世也有十五年,现下是不是该考虑考虑殿下的婚事了?”
“大郎的婚事咱们都操持好了,那太子殿下的婚事可不能耽搁啊。”
顾皇后的言辞恳切,眼睛里的担忧都要溢了出来,只看的秦晋恶心,索性扭了头,不再去看。
“皇后操心的是。”皇帝多饮了几盏酒,有些微醺,说话也比往日慢了几分:“是朕疏忽了。”
“只是朝中并无什么合适的女子,不是年龄尚小,便是家世不般配。”皇帝接过了德海递来的茶,喝了几口润了润嗓子:“皇后可有什么人选?”
“臣妾有人选有什么用呢?儿女婚事到底还是要他们自己做主,自个喜欢的,才能长长久久。”顾皇后说这话的时候,眼神突然变得温柔了起来,陈年旧事涌上心头,曾经自己倾慕的公子,已变成君临天下的君主,而“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的女子呢?已经在时间的冲刷下,熬成了深宫妇人。
她不敢再细想下去,只伸手敷在了皇帝的手背上,触手的肌肤没有了过往的紧致,只余松弛的皮肉,可她还是握住了。
皇帝沉默了一会,也像是被勾起了什么回忆,轻轻拍了拍顾皇后的手背,问道:“皇后有什么人选,不妨说出来,让朕和太子也听听。”
顾皇后低头沉吟了片刻,缓缓道:“万将军家中有一颗掌上明珠,将军疼惜,不肯将自家的宝贝轻易许了旁人,今年正是双十…”她犹豫了一会,又道:“虽然年龄大了一些,可也是好人家的女儿,才德俱佳,和太子殿下,还算是般配的。”
秦晋听了,不由心中冷笑,万家?那不是顾皇后的舅父?儿子斗不过自己,便派了个女人过来。
他不等皇帝说话,接了顾皇后的话茬:“本宫和旁人般不般配,皇后殿下说的可算不得数。”
皇帝的眉毛在秦晋的话音一落就狠狠地拧了起来,皱成一条蜿蜒的沟渠,他念着是新年,压下了火气,只对着太子道:“太子,别太放肆!”
顾皇后被拂了颜面,讪讪地闭了嘴,脸上只剩一抹尴尬的笑,皇帝安抚般地握了握她的手,道:“万家的女儿,朕有所耳闻。万将军一生为朝廷征战边疆,他膝下的唯一一个女儿,朕必然不会亏待。”
秦策在下首,一字不落的听了皇帝的话,略略挑了挑眉,果不其然听见自己的母亲继续道:“是啊,臣妾也是念着万将军劳苦功高,再加上太子迟迟未成家,一时心急,才惹了太子不高兴。”
“大过年的,既然太子不喜欢,臣妾往后便不提了。”顾皇后垂眸,声音也低沉了下去,皇帝看着一时也心软,瞪了秦晋一眼,道:“你是他嫡母,他不领情,不必往心里去。”
凤座上委曲求全的女人,在秦晋的眼里只有虚伪,他刚想说话,就被旁边的三公主扯了扯袖子,秦宜柔朝他摇了摇头,他也知道,如今这个时候,若真惹了皇帝不高兴,场面也不太好看,只得忍了回去。
皇帝后面又饮了几杯,最后不胜酒力,携皇后一起回了宫,众人也都散了。这场婚事,像是帝后的家常闲聊,后续再也没人提起,可秦晋的心里却总是横着一根刺,顾皇后既然提了,便不会那么善罢甘休。
过了年没两天,西北便频频传来捷报,万将军的长子率军,把突厥打的节节败退,将疆域又往西北扩了百里。
秦晋听见这消息的时候,正在和沈宴下棋。他听完,把手里的黑子往棋篓里面一扔,闭了闭眼,对着沈宴道:“我要成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