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那时候,我们未必在一起了……但作为旁观者和朋友,我会依然在乎你,我也必须告诉你——”
他的躯体一动不动,可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他在剧烈颤抖,尤其眼里那些粼粼碎光,亮得快要跌出来了。
“是吧。”
单纯得像在说别人的事情。
仿佛光洁无瑕的冰面,有细纹在暗中悄然迸裂。
想要吃午餐省钱,便忍饿忍到下午茶时段。
有惊讶,有困惑,有腼腆,但最终一切冰雪消融,尽在不言之中。
“死而无憾”是种愚蠢的情感。人生在世,想要的总比应得的多很多。
但在某一刻,人又会觉得——
就在她想伸手捧住时,她听见他俯身说道。
“并不是我跟你亲近,我才这么说……而且老实讲也很肉麻……”
“行了行了,差不多够了。”
“梁景明,你是我见过最正直、得体、善良的人,没有之一。”
万姿一下子静了下来。
“结果小孩并不知道,其实你人到中年已经被公司优化裁员,精神压力经济压力巨大,但又不好意思跟家人说,照旧每天西装革履准时出门,实际上是坐在公园发呆吃杯面和大爷下象棋,等六点半一过,再偷偷摸摸假装下班回家,还要变着法子对家人强颜欢笑,‘最近公司事不多,可以回来得比较早!真是太好了!’”
“你小心以后你小孩幡然悔悟,小时候本本分分,一到青春期就闹着要去整容换头。”
“杯面量太少,如果我真失业了,应该要下午茶时段去吃茶餐厅套餐,什么猪扒饭烧味饭,比正常用餐时段少十几块,还包一杯喝的,那就很够吃了。”
下了床,背对着她,他在迷你吧上操作许久。她以为他也在整理心情,等他转过来才发现——
她还是与他视线相接,任凭那种痛楚蔓延。
她越发凝望着他,可有些话,不止告诉他一个人。
“谢什么谢,傻瓜。”
“去倒杯水来,姐姐我讲话讲到喉咙痛。”
“可最终是这些东西,会帮助一个人走出黑暗的地方。”
“谢谢。”
“并不是因为你幸运,而是因为你值得。”
她几乎做不到正视他,眼眸一瞥过去,就浮起某种伤口被盐分舔舐的痛楚。
“你的将来会很光明,有钱有事业,有房子有家庭,有世俗的一点点烦恼,还有很多很多快乐,这些的总和会让你觉得人生不虚此行。”
“你一定会走出来的。”
她本不至于如此震动,如果他是刻意讲给她听。然而梁景明只是无知无觉,明朗而愉悦,捉住她的目光又轻轻放开。
她仍凝着笑,但盖不住心底传来的一声“咔哒”。
“你身上有许多闪光的品质,但很多人包括你自己在内,都没有看到。甚至他们会觉得,这些东西根本一点都不重要。”
青烟牵住眸光走,引着鼻腔和舌尖,沉入一小汪浅
收起笑容,喉头浮起化不开的生涩,万姿轻咳了几声。
万姿歪头,自己都笑得牙不见眼了,还要抽空打他一下:“哪里最重要了?”
她只要水,而他泡了杯茉莉花茶。
嘴上这么说着,可梁景明看不出一点挫败,反倒近乎兴趣盎然的——
心口灼得发烫,莫名其妙地,她也被催出了一点泪意。
“心灵美?”
“不过有点不合理……”
“我知道你有很多痛苦,因为我也有,是个人都有。特别有时候,我知道我就是你痛苦的原因。”眨了眨眼,万姿难得有些抱歉,“但不要紧,你会走出来的。”
情绪还想继续沉湎,然而理智并不允许。拥抱再紧点,场面再矫情点万姿就受不了了,连忙拍拍他的背,不忘顺带抹了下眼睛。
食指一伸,灵感骤至,瞄准般微眯起眼,她故作凶狠地点着他——
“……我将来好惨。”
眉飞色舞到最高处,突然被猛推下悬崖。
久久没有出声,他的面容如变幻的河。
“从小每个家长都这样说,后来我才发现都是一代骗一代,都是哄小孩不修边幅专心读书,最好从长相上杜绝早恋的可能。从来没有人告诉各位小朋友,心灵美和外表美并不冲突,长得好看也很重要!”
“该是你的,必是你的。你一定会过上你想要的生活,没有第二种可能。”
有过这些,就足够了。
“好。”终于放开她,梁景明笑。
声音很轻,淹没在不约而同的拥抱里。这肌肤相亲无关情欲,他们不过是同一种动物,在天地晦暗时,匿于同一个山洞躲雨。
没有真正穷困过的人,不会脱口而出这种话,不会对这种琐碎的生活经验信手拈来——
“好啦,我刚刚开玩笑的,你以后怎么会过得那么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