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衣局的管事婆子今天心情很差,先是霓裳公主来了近两个时辰。
被霓裳公主冷若冰霜的眸子扫过,婆子吓了个半死,好不容易送走这个祖宗,结果不到一炷香的时辰,至高无上的皇帝又来到了浣衣局。
今天到底是怎么了,难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整个浣衣局鸡飞狗跳。
而且最令他肝胆俱裂的是无论是霓裳公主还是皇帝陛下,来寻得人都出奇的一致。
清风徐徐,在夜色的笼罩中显得有些凄冷。
隋炀帝望了一眼浣衣局的院子,院子里挂着的衣服随风飘扬,发出烈烈的声音。
他来到一处偏殿,身后跟着内史侍郎萧瑀以及总领太监高公公。
隋炀帝来见的人和霓裳公主是同一个人。
芸娘。
芸娘从睡梦中惊醒,被带到了一处偏僻的宫殿内。
殿内灯火通明,空旷中露着几分冷意。
隋炀帝坐在主座上,低着头,盯着来人。
萧瑀则被安排在外面,并没有进来。
“芸儿,别来无恙啊!”
这是他们见面之后的第一句话。
显然两人是旧识。
隋炀帝冷冷的盯着芸娘,眼前的女子虽然穿着普通的麻布衣衫,似乎苍老了许多,但是她的眼神依然充满了活力与清澈,就像当年自己在洛阳的上元节第一次见她一样。她不是萧皇后那样温婉的女子,也不是萧贵妃那般前无古人的绝世美人,她的美,带着几分西北水土养成的潇洒,带着几分边塞之地浸润的英烈。
他记得,那一年她一生戎甲,在洛阳闹市,豪言射术能比之者,可委身而嫁。
他本有意挑战一番,只可惜被贺若弼那老东西抢在了前头。
一步迟,步步迟。
后来他才知道,这个大闯洛阳闹市的女子是大将军李景之女,是一个血统纯正的西北边塞女子。
陇西之地出名将,浓郁的胡汉杂风,让陇西的女子也有了男儿气。
他至今都记得她戎甲在身,仰头喝酒的豪气,着实让当时的他思念了许久。
这些事仿佛尚在昨日,想起来,让他肝胆俱裂,留给他的是无尽的悔意。
他的眼光在她的脸上扫过去,原本精致美丽的脸庞上有一道醒目而深邃的刀疤,显得异常的可怖。
不过奇怪的是,这种可怖并没有减少她的美丽,反而为她的气质增添了些许蛮气。
如果忽略明显的刀痕,似乎还闪耀着昔日的美丽。
隋炀帝脸上笼罩着一层寒霜,声音就如同冬日的寒气一样冷若骨髓。
芸娘站在大殿里,没有说话。
这是入宫以来,芸娘第二次见芸娘。
隋炀帝似乎耐心很好,他站起身来,走到芸娘面前,盯着这个曾经喜欢过的女人,冷笑道:“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原本可以和其他人一样出入凤辇,住着华丽的宫殿,享受世人最崇敬的目光,阅尽这世间繁华,尝尽这天下富贵。可你偏偏选择在这种地方终老,朕都替你惋惜!”
他富有四海,拥有天下,却唯独拥有不了眼前的这个女子。
失败啊,巨大的失败!
他居然会败在一个知天命之年的老头身上。
芸娘抬起头,她的眼睛里早已经没有了当年的恨意,不过,她仍旧直视他的目光,盯着隋炀帝,没有丝毫的退让。
“陛下日理万机,还是不要在这里耽搁时间了。如果陛下是来羞辱妾身的,那妾身恐怕要让陛下失望了。妾身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陛下,当年妾身没有后悔过,现在也不会后悔!”
此时的芸娘,倒是和霓裳公主在一起时的样子完全不同,少了几分柔婉媚意,多了几分刚强坚毅。
隋炀帝冷笑,他笑得前仰后合,整个大殿里仅仅只有他们而言是,所有的宫女太监以及萧瑀都被他丢在外面。
他想要两个人独处。
“羞辱你?”隋炀帝盯着芸娘。伸出手,准备去轻抚她脸上的刀痕,只不过手还没靠近芸娘的脸,芸娘就已经转过头。
和他拉开了距离。
就是这淡淡的一退。
让隋炀帝原本狂笑的脸慢慢的冷却下来,恢复成了之前的冰块模样。
隋炀帝的手停在半空中,他冷冷的盯着芸娘,冷冷的道:“朕还是那句话,如果你回头,朕可以对你既往不咎,对贺若家也可以法外施恩。”
没想到隋炀帝不说这句话还好,说完这句话,芸娘的脸色也变了起来。
“杨广,别让妾身小瞧了你。你已经富有四海,天下美色对你来说尽在怀中,何必盯着妾身这个年老色衰的边鄙女子,你若再如此相逼,别怪妾身不客气。”
“芸儿!”隋炀帝叫了一声。
芸娘叱声打断隋炀帝的话,冷冷的道:“陛下,请自重,妾身乃是贺若氏,陛下难道连这点礼节都不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