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凡才说了一个字,郝桂香就站起来走到锅台边。
煮饭的灶台声音太大,陈凡硬生生的吞下了后面的话。
郝桂香舀了一大碗绿豆稀饭,又装了两个包子,放在陈凡面前。
陈凡什么都没说,拿起包子塞进嘴里。
良久,才听到郝桂香一声叹息,叹息里尽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的无奈。
她起身,把桌子一张一张的往外搬。
陈凡放下筷子,站起来拦住郝桂香,拿过她手里的桌子。
郝桂香拽了一下桌子腿,力气差了正值壮年的陈凡很远,两人拗了两秒,陈凡才一把夺过桌子,向外走去。
郝桂香凑着挂在墙上的破毛巾擦了一把脸,念叨道:你这倔脾气真和你那个混蛋老子一模一样!
陈凡搬着桌子的手紧了紧,然后扔在地上,走进店里说:他是他,我是我!
你郝桂香还想说什么,看到面前的陈凡潮乎乎的衣服和布满血丝黑眼圈的眼睛,终于把所有的话都咽了下去,软着声音说:小凡,他就你一个儿子,父子俩何必怄气?你跟我不一样我
陈凡的眼眶渐渐红了,他低下头,哑着嗓子说:妈,我就是想看看你,没其他意思。
郝桂香走近陈凡,抬手抓着他的衣领,陈凡转身,顺势把湿外套脱下来,郝桂香把衣服卷在手里,说:衣服你换一件,里里外外都脱下来,我给你洗了,听我的话,天亮就回去吧,父子哪有隔夜愁
妈!陈凡打断郝桂香的话,说:我不会再回去了,爸他他要结婚了
郝桂香握着衣服的手抖了一下,避过陈凡,转身搭在凳子上,念叨道:结婚?结婚挺好的!他也应该找个人一起过了。
妈妈!一个小女孩拿着紫色的头绳,从里屋跑出来,一看到陈凡,就过去拉住他的手说,哥哥来了!
低沉的脚步声紧随着小女孩一起,一个套着破旧的军绿色外套满脸胡茬的男人走过来,说:小凡来了。
郝桂香一看到男人,立即说:小惠乖,一会儿爸爸送你到路口,自己去上学。
小女孩拉着陈凡的手,说:哥哥也能送。
陈凡接过小女孩手里的头绳,利落的帮她扎了个小马尾,说:乖,哥哥今天还有事。
男人没有多说话,蹙眉看了一眼角落里的行李箱。
郝桂香马上回道:和他爸吵了两句嘴,没什么大不了的。
男人抬手,干搓了一把脸,走过来,拉起小女孩的手,说:别给哥哥添乱,走吧。
小女孩依依不舍地看着陈凡,陈凡冲她挤一下眼睛,说:听妈妈的话。
嗯哥哥再见
郝桂香目送着男人走了,才走到收银台边,从抽屉里拿出一把钥匙,递给陈凡说:你姥姥跟着姨妈回乡下了,舅舅的房子现在空着,本来我今天要抽空去打扫,正好你先去住一阵,我会跟你舅舅说的。
陈凡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钥匙。
郝桂香走过去,帮他整理着衬衣的领子说:儿子,是我俩对不起你,我知道,你一直怨我们。
陈凡把脸转向一边,避开郝桂香的眼神,说:我不是小孩了。
是啊,大了,长大好。两个字一个断句,郝桂香的话听上去更像是自言自语。
陈凡拿起桌子上吃了一半的包子,三口两口吞下去,拽起行李箱,说:一晚上没睡,我走了。
你你好好休息注意身体别太累,还有你等一下,我给你带点东西。
陈凡看着郝桂香的背影,心中怅然。
她啊!总是这样,每次只有到了分别的时候,才看得出一个当妈的样子,何必呢?
他拿起刚才郝桂香放在凳子上的湿外套穿起来,拽起箱子,走进毛毛的细雨。
一路风雨兼程,这条路他早就一个人走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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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凡从进门开始,脑袋就昏昏沉沉,栽在床上,睡了个天昏地暗。
等到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依旧黑漆漆的,分不清是天刚暗,还是没天亮。
嗡嗡
手机震动,他摸到枕头边,眯着一只眼睛看着屏幕,孟鑫发来的一句:在吗?
陈凡实在不想费脑子说话,关了屏幕,准备扔到脑后继续睡。
嗡嗡
手机又震,真够执着的。陈凡再次摸出手机,看了眼屏幕,孟鑫问:你在哪住?
陈凡只想尽快结束这场对话,回道:北里二街,松树巷。
我明天晚上能去你家吗?
他的眼睛本来就畏光,这会已经开始流泪了,没等看清屏幕上的话,就胡乱回了一个嗯字,合上手机继续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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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天,陈凡人在店里的柜台边,脑子里却像是注满浆糊。
天知道,当然人和睡神相较量的时候,是多么没有原则和尊严,这么轻易被攻城略地,输得体无完扶。
天早就全黑了,已经快要九点。
陈凡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