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街,曾是长安城最繁华热闹之地。但如今,却已经渐渐冷清了起来,街道上只有稀疏可见的人群。
大部分行人,都只是路过此地。
很少有人会在这里停留,因为嵩街上有蛮夷邸,而蛮夷邸在过去是外国夷狄使臣的安置之地,也是因蛮夷邸,曾经的嵩街才会那般繁华。
但成也蛮夷邸,败也蛮夷邸。
如今,大汉君临四海,丞相秉政,万国来朝!
王师马蹄之下,诗书之道,礼乐之序,随之而来。
于是,从葱岭到扶南,无数万里的山河社稷,皆为汉臣妾!
整个已知世界,哪怕龟缩漠北的匈奴单于们,也认清现实,不敢再与汉家对抗,甚至有单于已经低头臣服。
于是,蛮夷邸,从曾经的商贸中心,联系世界的桥头堡,迅速变成了一个长安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因为能住进此地的外国人,肯定是没有向汉天子臣服、纳贡,并进入大汉宗藩系统的夷狄使团。
这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他们可能是敌人,至少也是潜在的敌人。
倘若与他们搭上关系,被官府知晓,那么京兆尹就可能会将此记录在案——这可是了不得的事情!
倘若身份薄上,有一句‘曾与蛮夷往来’。
子孙的进学、入仕,都会受到不必要的牵连和麻烦——太学、武苑考试和官员入仕考核,都要求呈进三代家状,必得无有谋逆、大罪、大恶,方许参加。
而‘曾与蛮夷往来’,虽然不在禁止之内。
却也要必须调查仔细,确认无误。
问题就在这里了——一般人如何和官府解释清楚自己某年某月在蛮夷邸与某个外国夷狄说了什么话?
若是时间拖的久一点,记忆模糊,证人证据都缺失。
那就是弥天之祸!
三代子孙都会被牵连,甚至被打上‘不可靠’的标签。
除非有军功的贵族担保,不然,进学和入仕,乃至于经商、创业都会被牵连、影响。
于是,蛮夷邸的冷清可以想象,连带着嵩街的居民也纷纷出逃——可没有人想因自己的无意,而牵连、影响子孙前途——没必要!
由之,这蛮夷邸和嵩街就成为了一个孤岛。
除了军队和负责此地的大鸿胪官员外,几乎没有外人来访。
更要命的是,因为汉室实在太强大了。
蛮夷邸中的住客,越来越少。
到得如今,此地的住客,也就那么三五人了。
月氏王阙之那,就是其中之一。
如今,这位月氏王,已经四十多岁了,胡子和头发都有些发白,但人却富态和悠闲了许多。
他甚至已经习惯了在这蛮夷邸的生活。
每天早上起床,先看一会书,然后和妻子王氏一起乘车去往皇宫,朝拜小天子与太后,接着在卫兵护送回来,接着看书,直到晚上,孩子们从蒙学回来,便询问他们今日的功课进度。
他的生活与这长安城中的许多老贵族一样。
就连生活习惯和作风,也越来越像那些旧时代的老臣子了。
譬如,常常怀念过去,常常思念先帝。
倘若不发生意外的话,阙之那知道,自己这辈子恐怕就要这么结束。
百年之后,他的子孙们恐怕连自己来自那里也忘记了。
伟大的月氏王的血脉,将从历史长河之中消失。
就和他在书上看到的那些伟大的家族与传奇的神圣一样。
周公、召公,俱落凡尘,伊尹、傅说之后,缥缈无踪,春秋战国,诸子百家之先贤,也只剩下了文字与思想传世。
孔孟也好,商、韩也罢,都是如此。
“这样也好!”阙之那想着,但内心却依旧难免感慨。
想当年,他来到这东方的汉朝求援,汉朝君臣也满口答应下来,要兴灭国、继绝世,为月氏重立纲常。
然而,谁料一场惊天巨变,让一切都耽搁了下来。
等到尘埃落地,那位丞相登临天下,执掌权柄。
远方的月氏,也发生了剧变。
匈奴西迁,先灭康居,后夺沩水,随后攻入蓝市城,月氏五翕候三死两逃,再无音讯。
既然月氏都没了,他这个月氏王也就没有了价值。
便被随便封了个归义候的爵位,然后养在了这蛮夷邸。
好在,汉人对他确实不赖。
不仅仅待遇很好,还为他请了老师,娶了妻子。
所以,阕之那也很感恩,便在五年前,请求天子赐名,于是被赐姓夏,那位丞相又给他取了个‘义’字为名。
由之,曾经的月氏王死去了,大汉归义候夏义活了过来。
夏义很满足现在的所有。
他甚至很积极的参与了这蛮夷邸内的事情,譬如义务的帮汉朝的大鸿胪当翻译。
主要是充做那些异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