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夜雪

    小童仆见得主人显然举杯啜饮的动作停了一下，又不着声息地垂下眼眸皱着眉。好不知礼的小后生！

    乡贤一人哼道：“小姑娘也未免武断。”便起了笑声。

    孟云

    在座的虽是豪富，但是不乏文人墨客乡贤，听此一言都忍不住面露得意。

    “盖取冰消雪融、流水淙淙之意韵。”孟之羽道。

    沉航伸出手来：“看这些拜帖，都是刚才那些达官贵人送来，说要来见你的。云定妹妹，得宁大人欣赏，这会儿可是真真儿扬名了。”

    宁凤山轻声道：“孟姑娘聪慧。”

    正主儿是宁凤山。悟真轩主人向小童仆打眼色，那孩子自然会意：“爷，何妨先用点热热的汤水？”悟真轩主人忙道：“已备下糖芋苗，芋儿溜得甚好。”

    孟之羽皱着眉，悄声和沉航说：“我就吃两口。”便尝了两口罢了。

    同座的人都这样认为：“沉叁少爷，今日是来谒见宁大人，怎地还带上姑娘来了？”

    沉航见诸人都不得要领，便终于耐不住，上前请道：“舍妹琴技了得，不如也请她一试？”

    好不自在。她琴棋书画都好，却不知道这名声是怎么传出去的。内帷里头姐妹们每日一同学习过活，出游也有弟兄陪着，也不太见得世面。

    小童仆见得自家主人只淡淡地笑着点头。这堆人就是徽州豪富也，果然见着京官也要做低服小。这群人来得算是早，没料到自家主人来得更早——虽是不合礼数，也是表了恭敬的态度，未必就是谦虚之意。人人都明白。强龙拗不过地头蛇，那是龙还不够强。

    孟之羽蓦然抬眼，对上的是一双漆黑水亮的眸子。

    沉航脸上先是抱歉之意，连番抱歉；然后倒是有些愤然：“这是舍妹，不是别人。孟妹妹自幼便才学过人，小生难得谒见朝中翰林，自然需要带来见识一番的。”

    “诸公见谅，小生方才走错了包厢。”那公子犹自气喘着，倒是伸手去抚拍别人。大家都注意到他身后站着个满脸绯红、喘气微微、鼻头都冻红了的小娘子。

    悟真轩主人会意，便笑着请诸公就坐，上了热汤羹。

    人人一碗红彤彤糯绵绵的糖芋苗，热腾腾的真暖人。尽管是刚吃完早膳没多久，沉航看着这一碗热汤羹也忍不住要下箸。

    小童仆见得主人的眼角带了笑意，忙往悟真轩主人那儿打眼色。悟真轩主人知道是开局的意思，忙请诸人就坐。孟之羽接过沉航脱下来的披风，依旧深深躲在他身后。

人茶水喝了一半儿，便又上前斟去。

    茶会后，孟之羽好不懊恼，和沉航说：“看，咱们这次来做什么，强出头了，回去母亲是要责怪的。”

    忽而门又开了，一个华服的小公子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雪气浓重，忽而扑面而来。

    悟真轩主人忙挥手：“客齐了，孟姑娘也是难得的贵客。”吩咐人在沉航身旁又加了个位置，摆了碗筷，还送了一方玫瑰香的手巾子来擦手。

    诸公坐毕，渐渐稀声。“既然诸贤毕集，孟姑娘有徽州第一才女之称，怎地不上桌来？”桌上的青衫公子才缓缓开口。

    宁凤山笑道：“孟姑娘，请试试？”便请孟之羽在那众多的琴里挑一把，来演他作的那曲儿。

    “徽州人杰地灵，就是制墨一事便已是天下第一。”宁凤山道。“文房雅玩，吾等燕京来客自然是都比不过的。但若论制琴、赏琴、弄琴，倒是有不少可以和诸公一议的地方。”

    宁梧美爱琴，果然悉如传闻。诸公便从选材、制法等开始说起，直说到有的乡贤已将自己珍藏的琴带了来作示范，又说曲子的弹法、意境云云。

    “哦？便是那年方十八诗文琴棋冠绝徽地的沉家姑娘？”大伙儿便纷纷引颈去看，有些活泼好动的都忍不住叫好：“啊呀，没想到沉家才女孟之羽，竟然是如此金玉之质！”那些老成者听出弦外之意，忍不住要去看，一眼看去，先把耳朵羞红了。

    诸公静了下来。孟之羽噤口不言。

    雪下了好一阵子。

    孟之羽倒也不推脱，径直去挑了一把，盘腿坐下便弹起来。

    宁凤山忽而说：“听闻轩中冬笋汤也十分美味，诸公可有兴致？”几位士绅都点了头。一时送上火腿冬笋咸肉炖的汤，果然鲜美无比，一点不见油腥。孟之羽这会儿放了心多喝了两口。

    悟真轩主人忙接过茶水：“宁大人，天冷，先给大人上一壶酒？”

    不过弹了半首，便道：“大人此曲用的多是正宫调，听着大雅，然而音韵跳脱，为欢快之意；其间多见激越而重复的调子，便料是春祭之曲。”

    人络绎就座，都没来得及拍掉身上的细雪，纷纷向座上那青衫的青年男子行礼。

    “不忙。”小童仆笑道。“岂有宾客未到先饮酒之理？”便将一壶褪色的茶又斟了半杯。

    宁凤山莞尔：“何故？”

    宁凤山制了新曲，诸公都用自己的琴试了，并无什么新意。宁凤山面上淡淡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