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连忙敛去面上的关切,连带着铁甲亲卫也都缄口不言,因为他们都猜到尚可喜是为了隐瞒被擒获的尚之信身份,此时平南王府不去大肆声张、反而有利于保住尚之信的安全。
听见金光的话,平南王尚可喜才像个溺水之人翻出水面,深深地呼吸着冰冷潮湿的空气,彷佛怎么也填不满这具衰老虚弱的身体。
陈家洛将百十人藏入密林,又带人设计伏击了几次探马才勉强摆脱追击。如今无尘道长、赵半山仗着功夫过人,反去骚扰追兵,而常氏兄弟压着尚家贵人分兵躲藏,红花会分兵而走,陈家洛忽然只剩下了孤身一人。
尚可喜声音嘶哑地说着,轻松语气与肃然表情截然相反,“就让他吃点苦头,别总以为天底下只有他是好汉。”
“无须多言,收阵罢兵。他们跑不了……”
武林人士从南撤退出了光孝禅寺,又往西突击了一段距离,却始终没有摆脱衔尾而至的追兵,最后只好又一次朝北逶迤而奔,分兵逃入了一片树木茂密、泥泞不堪的大泽之中躲藏。
漫天大雨潇潇不歇,承平十年的广州府中枪炮声突响,喊杀声从光孝寺扩散开来,霎时间就滚滚席卷传遍了半座城池。无数面目黧黑、神情麻木的老人抬起头来,宛如巢穴中受惊失措的鸟兽,忽地打翻了面前的桌椅板凳、抛却了手中竹杖,艰难抬头地看向万丈高空。
滚滚黄沙中征战的记忆,几乎是下意识地将局势囊括于心,献出了最符合当前的建议。
“胡闹!对方去势未老,这是变阵掩杀之计!”
金光还在极力苦劝,目谁能想到当初力主废世子的谋士金光,此时正满心忧虑地为尚之信担心,反而是作为亲生父亲的尚可喜无动于衷,彷佛只是走丢了一只小猫小狗,改天就会自己跑回来。
只有老人们知道这座广州府中,有些往日习以为常的已经拂袖而去,而某些深埋在血污泥垢之中早已不曾被提起的东西,在此时此刻又回来了……
尚之信身材长大、腰臂强健,瞬间夺过了一名铁甲亲卫的佩刀,大马金刀地跃出院外,刀噼斧凿般结果了地上两名哀嚎之人的性命,挟余威要冲杀而去,以便带领两翼之师围拢,两名青年高手也紧随其后,同时出手大杀四方。
但尚可喜将面目隐藏于盔甲之下,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却迟迟没有下令追击,紧盯着烟雨蒙蒙的寺院颓墙不语——他高高伸出的手没有放下,意味着他身旁铁甲亲卫作为生力军,此时还不能投入战斗。
人声为之一滞,平南王府一时间投鼠忌器,弓弦暗哑战马不嘶,只能任由着绝地逢生的武林人士轰然逃窜,逐渐消失在了街角的深处。
此时场面焦灼无比,金光只能紧闭双唇,如往昔无数次等待着尚可喜的指令,在场军士也早就对令行禁止烂熟于心,可其中一人显然不在此列。
这引诱敌方大将入局的法子,明末守卫BJ的明廷大将满桂,就是被轻敌的崇祯逼着出战死于乱箭之下。谋士金光察觉不对,转头看向尚可喜的时候,竟然发现他的面容铁青,紧咬着牙关竟是坐视嫡子被围而一言不发!
“父王,此事就交给我好了!”
“总舵主,让各位兄弟们冒此大险,泰来实在是……”
陈家洛喘息片刻,就马不停蹄地带人检点着解救出来的武林人士们,催促着他们冒着大雨继续赶路,一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深入越秀山西麓、象岗之侧的一片大泽之中,踉跄身形逐渐被参天的草木所掩盖,顿时失了踪迹。
见到追兵迟迟没有动静,陈家洛才撤下遮面的黑布,长长嘘出一口气,任由雨水沿着他儒雅的面庞缓缓流淌,可似乎即便此刻一身的泥水,也不妨碍他就是浊世之间的翩翩君子。
尚可喜心中正运圜形势,导致迟钝了半拍才醒悟过来,可此时已经无法阻挡尚之信的一马当先,只来得及指着远处似乎乱成一片的武林人士说道。
…………
“他们抓走那个孽障,无非是求个护身符罢了,广州城能躲到哪里去?”
尚之信果然勇武过人,见被人围住便弃刀用拳,轻易十来人等闲近不得他身,挥拳踢腿之间便打倒几名武林人士,更将其中一人高高过头顶,扔向了远处的苔墙,与两名青年高手成犄角之势挡住了围攻。
“王爷!世子有危险!”
金光闻言顿时如五雷轰顶,七窍之中都要冒出血来,果然发现远处蒙面的几名高手忽然混在人群中折返而来,霎时间头变尾、前变后,孽生出了另一条锋锐无匹的战线,如钱塘江潮沿着反方向横推而来。
可当两名形如吊死鬼的人物倏忽出现在他身后,各自探出一掌拍向他肩膀时,尚之信双腿浑然一震,竟然无可控制地膝盖弯曲、倾斜倒地,全然无法抵挡这沛然莫御的铁掌功!
乘其不备进攻!羊装败战反咬!
“可是王爷,以世子的性子怕不是只吃苦头……”
被解救出来的文泰来一脸羞愧,由周隆搀扶着脚步赶了上来,而灰头土脸的周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