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官家说到做到,在郦琼、吴璘等人分别带着俘虏与部分兵马大踏步后撤,李彦仙也转回太原之后,这位官家便启动行在与随行兵马顺滹沱河而下,往河间府而去。
沿途进行定州、祁州、深州,安抚地方,巡查春耕,埋葬尸体,任免官吏。
而也就是这个赵官家东进的过程中,随着俘虏纷纷南下,大量部队撤回,同时岳飞部向前抵进旧日宋辽边界,此战的影响也终于再无阻碍的彻底爆发开来。
反馈到赵玖这里,最明显的一个表征就是,他一路走一路上贺表收个不断。
“一战摧大敌,顿使宇宙平!”
这是新降服的定州刺史毛硕拜谒御驾时所呈言语,其人进步的欲望透过这宇宙二字展现的淋漓尽致。
“屠百万于斯须,旷千古而一快。”
这是某位祁州名士所进表文中的一句,乃是大苏学士评价昆阳之战的原文,既引经据典,又暗将赵官家比作光武,以作中兴典范,堪称水准上佳。
然而,赵玖实在是才疏学浅,经手表文的七八人中,也就是他跟韩世忠居然不知道这句话是个双重典故,结果就是非但没有体会人家的一番深意,还很真切的指出来获鹿一战只杀了三四万、俘虏了七八万云云,显然是要维持那个实事求是的人设。
倒是万俟卨这厮大概通晓赵官家的性格,所以临到河间时收到的这篇表文显得有些朴实无华,而赵玖尤其喜欢其中一句。
正所谓:
“获鹿之战,吾皇威震天下,中兴之业自此定矣!”
当然了,这些东西,以及迎面而来的凤翔郡王田师中那种溢于言表的感激涕零,并不能遮盖赵官家越来越尴尬,越来越不安的姿态……原因再简单不过了,赵玖一路行来,后方诸事妥当,民间,尤其是中原与更南方的大城市都渐渐撇开了将信将疑之心,颇有鼓舞之态,东京城那种级别的城市,更是渐渐有了沸腾之势。但与此同时,赵官家之前故作高明的什么后手却一直没有显现出来,燕京当面,金国紧锣密鼓的调度布防,塞外的屯驻兵和本地的征召兵片刻不停的集结,慌乱是慌乱,甚至出现了反叛的事情,却始终没有那种崩溃到无法控制的感觉。
无奈何下,待到河间府城,为了不耽误军事进展,赵官家终究只能撇下那个什么洞察千里的人设,直接发布了命令。
“照理说,朕不该干涉你用兵的。”赵玖如此对韩世忠指指点点。“可这一次真不一样……这次你过去,若是金军露出破绽,将金人的这些新军吃下自然无妨,但也没必要着急进取燕京。而若是金军不露什么大的破绽,你虽有权调配河间以北两河诸部,却更应当谨慎进发,三面压迫,步步为营……燕京迟早是要下的,但并不急于一时……明白朕的意思吗?”
这能有什么不明白?
围而不打,全力施压,配合着什么官家蝎蝎虎虎的后手去取塞外,待敌进退两难,直接自溃就是了……唯一严肃一点的问题在于获鹿之后,军中骄纵之气必然更甚,再加上有少数诸如王胜那样错过战机和封赏的高级将领存在,需要他这个军中第一人出来严加约束,避免浪战,省的最后水沟里翻船而已。
当然,除此之外,也有履行之前承诺,把夺取燕京的荣誉给确定性送到他韩良臣为首的河东方面将帅手上的意思。
所以,韩世忠并无多余言语,几乎是拱手而去。
而韩世忠带着军中诸将一走,赵官家继续分派,却是在河间府正式立下行在,以吕颐浩、吴玠留河间城,接管河北前线后方文武庶务,以田师中部主导河间周边防务,然后自家居然真的带着少数近臣与一半班直,外加一位工部尚书胡寅,往黄河上去了。
并于二月廿七日抵达景城,还见到了鲁王张荣。
君臣许久不见,河畔交谈,气氛倒是比之前轻松许多,不过即便是张荣也不能免俗,对待封王一事颇有不安兼感激,又花了赵玖许多功夫方才安抚妥当。
而张荣也不是闲着无事的,他在此处专候赵官家,待到面圣之后,第二日便重新启程,乃是催动水师继续顺流而下,进取沧州,参与到燕京攻略中去了。
且说,赵玖此时勘察黄河水文未免可笑,甚至就算是现在要修黄河,也轮不到他一个外行来勘察……河间之行,本质上还是要见一见河北方面军,然后监督诸将进取燕京的意思。
故此张荣一走,这位官家反而彻底无事起来。
不过,也可能正是刚刚见过张荣的关系,这位官家穷极无聊之下,忽然便想起了自己似乎已经拖更很久了,然后居然开始凭河码字。
“臣冒昧……但为何不是《水浒传》?”
二月最后一日的黄河畔,春风拂动人心,傍晚时分,自景城出来接驾的胡寅于河堤上接过了赵官家从座前几案上递来的文稿,只是一看,便有些奇怪。“《西游降魔杂记》也可啊?”
“《水浒传》、《西游降魔杂记》与朕何干?”赵玖言之凿凿。“随手写的短篇,胡尚书是有学问的,何妨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