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坠落的沉星,是连尘土都不配有的废墟。』
“你本就是烂在地底的污泥,竟也妄想着得到救赎吗……”
“你看,没有人爱你,他们都会丢下你……只有我,才是你最忠诚的朋友。”
“来吧,一起堕入深渊吧……”
那声音说。
果然是……这样的吗?
沉曜轻眨眼睫,一滴不甘心的泪水悄然从眼角滑落。
“是啊……”他低声喃喃道:“是我不配……”
“被人肆意踩在脚底的烂泥,竟还期待真有人能带他脱离深渊……”
“……太可笑了。”
他望着那消逝在天边的身影,深不见底的黑色暗涌瞬间翻滚而上,毫不客气地吞噬了他眼眸中最后一点亮光。
自有记忆起,他的人生就是整片暗色。情绪反复无常的母亲,旁人嘲讽苛责的欺凌,以及那日复一日,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狭窄天空。
他从未接触过外面的世界,更不知什么是父亲,什么是家。就如同一只常年生活在阴暗沟渠中的老鼠,理所应当的认为肮脏窘迫才是生活的常态。
可直到有一日他不小心误闯进这偌大府邸中的另一头,他才明白,原来一直以来活在深渊中的,竟只有他一个。
母亲的脸上似乎永远都嵌着那浓得化不开的郁色。每当她情绪平稳时,便会抱着他枯坐在院中,不知是在安慰他,还是在安慰她自己,口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终有一日他们一定会找到我,会救我出来的……”
“他们会一剑斩下厉风的狗头,替我报仇。”
“他们总会来的……”
“到时候我们就能离开颍川,再也不回来了……”
“再等等……阿曜,我们再等等……”
“快了……就快了……”
而常常在某个突如其来的下一秒,母亲便会如同忽然变了个人般,死死扼住他的脖颈,望向他的眼眸中满是毫不掩藏的恨意与怨毒。
“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还不去死!我当初就该直接掐死你……”
“都是因为你……”伴随着重重的耳光落在他的脸颊,他的口中晕出些许甜腻的铁锈气味。
“肯定是因为你,师兄他们才迟迟不来救我的……”
“我脏了……我已经脏了……师兄不会再喜欢我了……”
每到这时,母亲总会失控地跌坐在地上掩面而泣,又或是紧紧抱住他不停颤抖的身躯,惊慌失措道:“阿曜不会怪娘亲的对不对……阿曜也知道娘亲不是故意的是不是……”
“疼不疼……”母亲会温柔地抚上他高高肿起的脸颊,颤抖道:“疼就是爱……阿曜,娘亲是爱你的啊……”
沉曜歪过头,有些迷茫地感受着浑身上下那撕心透骨的痛意。
原来这种感觉……就是爱吗。
只是他却没想到,自己竟是连这最后的片刻虚假温情都不配拥有。
母亲的症状开始愈发严重,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大部分时候都在失控地嘶吼,或是尖叫着想要了解自己。
“你这个贱种!你凭什么把我关起来!”
“不愧是那狗贼的种!掳掠囚禁强奸……你们这些肮脏的妖族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去死!你不得好死!”
“……”
沉曜抿着唇,一言不发地抵住门板,假装听不见母亲口中那字字诛心的话语。
是啊……他是那囚禁强暴后生出的罪恶果实,是被人满心唾弃甚至想要当场溺死的低劣血脉。
他的人生也合该如同肮脏卑贱的老鼠般见不得天日,最终不得好死。
“快看哪,连你的母亲都在咒你死呢……哈哈……”
不知何时起,他的脑中渐渐开始生出另一道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般,一点点侵吞着他的神智。
“不…不是的,娘亲她只是不喜欢我将她关起来罢了。”
沉曜垂下眼睫,默默在心中辩解着。
“呵,你就自欺欺人吧。”那声音冷笑一声,便又消失不见。
起初母亲还会日夜咒骂,嘶闹不止。可不知从哪一天起,她竟是安静地出奇,哪怕见他进来送饭,也不过冷漠地瞥他一眼,便又坐在窗边一言不发。
直到次日他在床上发现母亲冰凉的身体——他万分惊惶地跌坐在地上,一时间心头竟是百感交集。
“啧,”脑海中蓦地响起一道声音:“你竟然还会感到伤心?我还以为那女人死了,你只会感到欣喜呢……哈哈哈……”
“闭嘴!”他咬牙切齿的出声,可此刻衣袍下不停颤抖的双手,却悄悄泄露了他心中最隐秘的情绪。听见她的死讯,府中家丁只是草草将她抬入棺中,又十分敷衍地丢在了城外无名的乱坟岗上。他就这般眼神空洞地跪坐在她光秃秃的坟头,双手一笔一划地用力雕刻着掌心的牌位,眼泪就这般无意识地不停滑落。
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