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识他的主治医生,是你不让我见他。他失踪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是你。他是重点观察病人,医护人员每次巡视病房都会检查门窗,是你走的时候故意留了门。
你把他放走,甚至有可能还故意刺激了他,就是为了让他去找那个幕后黑手,你好螳螂在后。”
他感受着这匹已经长大的孤狼排山倒海而来的压迫感,巍然不动一言不发。
应呈于是继续说:“你知道江还是谁,也知道十一年前璟瑜绑架案的真相,更清楚这些年来璟瑜在哪,在经历什么,但你就是没有救他。
也不允许我去救他。你一心只想抓这个幕后凶手,不惜袖手旁观,你可以利用璟瑜,也可以利用江还,是不是有一天,也会利用我?还是说我现在就已经被你利用了?”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落在应呈脸上。苏月兰举起的手还没有落下,她气得胸膛起伏杏目圆睁,喝骂了一句:“你怎么敢这么说话!”
他的脸迅速红肿起来,有那么一个瞬间他大脑一片空白。他从小到大挨的打不少,但这是他第一次被他妈打。
苏月兰只是一时激愤,显然打人并非她的本意。她想起这个孩子一直被他们蒙在鼓里,却浑然不知父辈们背后为他付出多少,又想起他前不久刚从鬼门关回来,仍记得他浑身浮肿四肢冰凉的模样,举起的手顿时火辣辣地疼了起来,颤了又颤,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放下。
应呈舔了舔口腔,觉得牙齿有点松,呸了一口,满嘴的血沫。
他抬头看着她,冷静得让人觉得陌生:“妈,连你也觉得我错了是吗?”
“我……阿呈!”
“我跟璟瑜从小一起长大,他被人绑架撕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爸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说,我想要个真相我做错了吗!
现在江还失踪,又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爸是最后一个见过他的人,我问他我做错了吗?难道要等我找到江还的尸体才能以刑警的身份逮捕我爸这个嫌疑人吗?”
“阿呈!”
应爱华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制止她继续说下去,只是向应呈摇了摇头,冷漠而果决:“很晚了,你在家住一晚,明天早点走,上班别迟到。”
“爸!”他脚步一顿,回头正对上儿子发红的眼眶和肿起的脸颊,只听他说,“你知道江还在哪对吗?我失去过一次璟瑜,现在即使他回来了我做什么也都迟到了十一年!
我背着璟瑜这条命自责了十一年,爸!
我不想再失去一次江还,我没有那么多个十一年能像个在逃杀人犯一样活着。告诉我你和他说了什么,告诉我他去了哪!”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应呈就这么看着他,眼睛里燃起希望的光,一寸寸蔓延,火光冲天。这一瞬仿佛走过半生那么长,终于,他报了个地名。
应呈转身就走,丝毫无畏外面的雷电交加,苏月兰看着外面漆黑的天色,又看了一眼自己发红的掌心,忽然就哭出了声:“爱华……我们不该……不该瞒他的。怎么会这样,那孩子怎么办……璟瑜……璟瑜他……”
他紧紧揽住爱妻的肩膀:“会没事的。阿呈……还是再等等吧。不为阿呈,为璟瑜,再等等。”
不可否认的是,他确实长大了,但他的肩膀还不够宽,脊梁还不够挺,他还没有强大到能够接受这一切真相的地步。
应呈自认一个巴掌换回江还是一桩再值当不过的买卖,但他肯定来不及赶到,只能给谢霖打了个电话让他先去,半小时后,他还在高速奔向晨曦微光,就接到了谢霖的回电。
那地方早已人去楼空,但端端正正留下了一枚弹壳,与狙杀胡森和试图杀马琼灭口的,是同一口径。
——他终究没能找回江还。
——
应呈找人找得几乎癫狂,而那边,江还却被人捆在椅子上。
他浑身鲜血淋漓,手臂上挂着维持他生命的液体,但扎入血管的钢针却未免太粗了一点。
软皮的皮带在他颈上绑了一个双头叉,一头戳着锁骨正中,一头抵在下巴,迫使他抬着头。
脚前放着一个劈啪作响的火盆,在盛夏的夜晚烤出一身的汗。
然而,他虽然一半鲜血混合着汗液浑身湿透,整个人却是冰冷冰冷的。
冷得像是从冰箱里刚被捞出来。
他剧烈颤抖着,双头的尖刺在他毫无血色的皮肤上留下一道又一道新的伤痕。
幻觉使他神志不清,身体对于疼痛的本能反应支持着他继续负隅顽抗,一遍又一遍地呢喃:“假的……是幻觉……是假的……”
可他真的撑不住了,他不知道这样仰着头端端正正坐了多久,脖子酸涩到了极点,以至于已经麻木。
鬼魅与婴灵频频在他眼前嬉戏,然后手拉着手啃咬他的四肢,在他耳边尖利嘶吼「你为什么不死」,皮肉被一层一层撕咬的感觉过于真实,他睁眼就是火海,闭眼就能听见火焰咆哮,皮肤上火灼火燎,疼得他几乎癫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