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味的确浓冽好喝,但酒后却并不好受。
看来,师父说得不错,酒不是好东西。
酆承煜举壶挽袖,作势要再给他添酒,却被他轻轻推拒开去,便也不再出言相激,只自行斟满一盅,举杯朝他摇摇一敬:“雪花白酒性刚烈,宿醉严重。还是由我代喝的好,免得耽误了瑶兄的正事。”
话毕便又是满满一盅,大口牛饮。不多时,一坛酒,在瑶启耘的注视下,已被潇潇洒洒喝了干净。
面上不见醉意,眉宇间却渐渐浮出一缕忧愁。
瑶启耘薄唇微掀,似是想说些什么,静默片刻,终于缓缓开口:“你的邻居,董氏一族,曾经名满献城。”
简单几个字揭开一个残忍的事实,曾在江湖中声名远扬的洪雷拳法,因一场无头惨案而销声匿迹。
连纨绔如酆承煜,也不禁扼腕叹息。
“找已故的董前辈么……去年腊月,我还邀他共饮美酒。”
口吻变得沉重,手中经年的青玉杯盏在缓缓转动着,人似乎沉缅在曾共处的陈年往事中。
看出他与董家人交往不浅,瑶启耘抬眸望着他:“屠门的人……是谁?”
听见他的问话,酆承煜唇角浅浅勾起,笑意却清泠泠的,并不深达眼底。
似曾相识的经历,随着对过往的抽丝剥茧,将他深埋在心底的伤痛唤醒。
“听闻二十年前,董前辈与瑶门上一个出山先辈交好,曾一同游历中原,四处讨惩江湖中十恶不赦之人……”
顿了顿,缓缓吐出口气:“想是后来被那些人记恨,才会被满门屠戮。”
“是江湖恶人……”
瑶启耘喃喃重复着,脸色也凝重几分。
记忆翻涌倒带,一个人的名字,在他脑海中忽闪而过。
“恶人首领,千面人……”酆承煜道破那人的名字。
依旧把玩着杯盏,抬眼时,他温润眉眼中,却多出几分罕见的深沉锋利:“千面人虽已被瑶兄杀死,但他自前几年起,集结了不少恶人余党,在中原献城以北秘密组织成一个新崛起的十方帮。
“而近日筹划杀害董家人,一是为报多年前结下的雪恨,二是为除掉洪雷拳法给他们带来的威胁。”
董一至,曾是天下第一练武奇才,早在年少时便融会贯通各派武学之精髓,不及而立之年便已自成一派,他在中原武林中的辈分之尊,极少有人能望其项背。
印象中的这个好友,有一身铁打的傲骨,集万千的英豪正气。
他最为自豪的,是自己一手开创出的洪雷拳法,其拳力之刚猛,隔空亦能伤人。
每在路遇不平时,他挥出去的每一铁臂钢拳,总能骇人于无形之中。
当作恶之人被踩在他脚下,正义得到声张,他便会抄起酒坛仰天豪饮,在风中发出洪亮无比的笑声,充塞在他胸臆间的,俱是傲荡江湖的豪情壮志。
可叹天妒英才,如此豪杰之人,却注定是不得善终的命运。
势力逐渐庞大的十方帮,竟在短短半月之内,将董家在能人武者中永久除名。
“能以如此利索的手段,杀掉董前辈一家,并下血书封压官府。这帮人实力不容小觑。”
逝者已去,仇敌却尚活于世,怎能教人心安?
“而他们又以忠良为自身宿敌,瑶兄若是坚持去勘探此事,定会遭到他们的迫害……”
嗓音如浸在酒香里,香醇清越,满溢而出的关切之意中,却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玩味。恰时夜风穿廊过窗,瞬间带来几分幽凉。
他眼前油烛微晃,将一切照得亦真亦假。
执在手里的空盏,悠悠轻晃着,姿态无比自然,毫无半分醉态。
却听得他一声轻笑响起,突兀地回荡在这静得沉闷的内堂里:“其实呢,明哲保身才是世人生存之道,我看瑶兄不如放弃查探,别去涉这淌浑水了!”
看不见的诡谲氛围在逐渐升温,瑶启耘长眉微扬,他奉师命下山本就为除奸铲恶,绝没有轻易逃离的道理。
“瑶门虽与董氏是故交,最不过也是先辈之间的事了,而你与董家人素未谋面,何必因此血案白白葬送性命?”
“我没这么容易死……”
放下杯盏,酆承煜依旧似笑非笑:“可他们连董前辈都能杀得了……恕我直言,即便如瑶兄武艺超绝,胜算也并不大。”
瑶启耘双手垂在身侧。平静的琥珀色眸子里,透着不符合年龄的坚毅,正定定地盯着酆承煜。
他的腰际,系着一枚青铜令牌。
细风中,藏青流穗坠在底端,冷沉中有几分刚正。
酆承煜幽幽叹息,慢慢收敛起眼角眉梢的深沉笑意。
片刻后,他弱弱举手,结束两人这无谓的对立:“十方帮的人行踪飘忽不定,多隐匿在中原各处的闹市中,且大多身份不明,没有人能确定他们具体的踪迹……”
还不见他说话,想了想,又再问出一句:“你先前在董家故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