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
陈西宴左侧的白皙耳廓正中,为了配合造型穿过了一枚指环式样的耳坠,镶嵌的菱形深蓝宝石在小饭店浑浊的灯光照耀下,依然映射出质感非凡的华光。
比那道华光更灼灼的是他的眼,似两枚尖锐的钢钉定在我的脸上,一刻不肯松懈,“那,你决定兑现承诺的时间好了。”
好比犯罪,越过法律边缘,人会化为无恶不作的野兽。
将脸面踩在脚底的话语,第一句顺利说出口,接下来的主动出击就变成了顺理成章:“只要替我办好,现在跟你去也没什么不行的。”
还有叁日,残余的时间如同沙漏里的流沙般飞逝,唯有把所有的伏笔埋好,所有的阻塞理顺,才能在抵达美国之后一步一步实现我的计划。
“你似乎很着急。”
“叁天后,我要去美国了,你我的交易必须在那之前完成。”
“祁伯伯醒了?”
提到美国,陈西宴迅速联想到了我父亲。
我不欲详细解释,微微点了点头:“你能让我无牵无挂的去吗?否则事情办不好,到了那边我忙着照顾父亲,还要时时刻刻惦记。”
“其实你只是个小小的秘书,不必……”
“我不想父亲昏迷前是个废物,父亲醒过来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我打断他,“你能理解我的想法吧?毕竟你被陈叔叔认回去,也在认真发展事业。”
“我可不是为了陈今川的认可,我只想让我妈在陈家好过点。”
和陈今川有关的事,陈西宴就是一点就燃的炸药。
原本还带着点温度的目光,立刻沉云压境,冷冷反驳我道。
“为的人不同,但初衷殊途同归。”
我说着,身体前倾,越过狭窄桌面握住陈西宴随意搭在边沿的右手。
他被我唬了跳,反应过来下意识就像挣脱开。
我却越发用力,像是苦海沉浮之中,抓住一根求生的稻草,“帮帮我吧,陈励川选择旭日建设的项目,不会损害你个人的利益。相反,后续百货大楼建成,开始周边的陆续开发,你掌握一手资料,还有不少生意可做。”
出卖色相与否只关私人爱好,而我所说的内容关乎他手下公司的发展规划。
陈西宴陷入沉思。
时不时盯着饭菜,偶尔又将复杂的眼神投射到我脸上来。
我等得心浮气躁,正想继续分析利弊,他突然夹了一只油光发亮的油爆虾,隔着点距离精准无误投掷进我的碗里:“给我剥虾。”
“你……”
“请我吃饭,光说话不吃菜总不对吧。”
陈西宴理所当然道。
“那我说的事情呢?”
“吃完饭再说。”
有求于人,我只好沉下性子,老老实实充当起剥虾工具。
小半年的独立生活,我已不再是当初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祁愿,剥起虾壳也不会像过去那般坑坑洼洼。
掌握好巧劲,完整弹牙的虾肉一只一只出现在陈西宴的碟子里,直至堆成圆锥形的小山。
期间他叫老板娘上了两碗饭,唏哩呼噜的样子活脱脱叁天没吃饭的恶鬼。
我把整盘虾剥净,他的两碗饭也见底。
瓷白碟中还剩最后一只虾,陈西宴一抿嘴唇,借着擦拭的动作转开正对的下巴,理不直气也壮的嗓音突兀有些漂浮:“这只你吃了,我吃不下了。”
“我不吃别人碗里的……”
不假思索的拒绝,在他愤怒喷火的眼神里越来越小声。
“祁愿,你到底有没有一点良心?”
“当初连哄带骗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也不见你说从不吃别人碗里的。”
真是奇怪,分明是他以权谋私,种种作态却仿佛被丈夫抛弃了的怨妇一般。
句句指责,声声委屈。
在这微妙的关系置换中,我心头的屈辱感隐隐削弱了半截。
或许无关情感的身体纠缠,不是践踏自尊的快意报复,而是某些人为了填满自己空洞心灵的卑下寄托。
“你那天想说的,是不是我误会了你,其实你爱我?”
冷不丁宣之于口的爱字,是挑破那一层掩耳盗铃伪装的尖刀。
意料之内,陈西宴不算愉快的神色彻底冰封,他倾倒城池的面孔流露出来的表情难以言喻——仿佛高高在上的君主,内心却是身处困顿的囚徒。
“你也配说爱这个字。”
咬牙切齿,极力掩盖。
“我配不配,你的感情都在那里,一分不少,反而与日俱增。”
我垂落眼睫,淡漠叙述事实。
“你就不怕我反悔?”
用筷子取过最后一只虾,放入口中缓慢咀嚼,顺从任凭其滑落喉咙。
陈西宴见状,恼怒稍退,咕咚一口喝下半杯不再滚烫的茶水。他似乎没有丝毫察觉到,自己的喜怒哀乐尽数掌控在另一个人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