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铁勍锋一直闭门不出也不知在做些什么,送去的饭菜也只胡乱拨了几筷子摆出一副用过的样子,实则几乎一点没少。
李千海还在军中的时候写过一句诗:万里边嶂总长伫,古时明月今时关。百战铁衣轻易朽,征人一去不再还。
她写这首诗时是一个人躲在帐中胡乱写的,传旨的圣使与铁勍锋一进去,她便揉起来丢在了一旁,接了这道旨意李千海便往娄山关去了,也确实再没有回来。后来铁勍锋换到这座军帐中来,收拾用具的时候发现了这个纸团。
那张纸团早已经不知道丢在哪里了,李千海当时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写下这首诗也无从知晓,但铁勍锋此时此刻,却隐隐感觉到了李千海心中那种旷古的悲怆。
“绝食是没法出成效的。”门扉突然一阵响,华子枭单手拖着食盘走进来,反身便又揣上,把偷偷摸摸在外张望的寻香逐翠关在了外面。
铁勍锋这两天身上又反复躁动起来,因而食欲不振一直不想吃饭,又是恶性循环,这会儿听了华子鸢的话一时间没想明白,一掌撑开按在额头两侧揉了揉太阳穴,半天才回过神来:“什么成效?”
“呵,我还以为你决定好了要假死一番,不然何以这么作死。”华子枭笑了一声,寻常人说来是调侃的话语从她嘴里跑出来,倒像是刻薄的讥讽。
“你以为是拜谁所赐!”铁勍锋怒锤了一下桌子,但终又沉下声来轻轻问道,“我能考虑多久?”
“如若我每隔三日来为你运功调息,你可以一直考虑下去。”华子枭把饭菜一碟一碟端出来放到他的面前,“不过你也知道这不可能,还有一法,即是你现在便修行荧惑守心最后一重的心法,病症便会渐渐消除,只是不死一遭功力就没法更上一层而已。”
铁勍锋低头沉思,忽不防手里被塞了一双筷子。
“不管你怎么选,好生活着才是要紧事,该吃就吃。”华子枭平静的眼神直直盯着铁勍锋,看得他只好硬着头皮咽下饭菜,然而甫一落肚,胃里就翻江倒海难受得紧,他不愿在华子枭面前落了弱势,只好咬紧了牙关狠命咽下去。
华子枭忽然笑出来:“我有一年在山里练功走火入魔,犯了兽性,喝光了一头公鹿的鲜血。”她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去抚铁勍锋的背,温凉的气息从掌心慢慢渡向他的四肢百骸,一直叫嚣的脏器渐渐也安稳下来。
两人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沉默着,铁勍锋一言不发吃完了饭,华子枭也终于重回对面坐了下来,对着她的那面窗户掩着,窗前还立了一扇屏风,整个人隐在阴影中。
“你这样,究竟是为了什么?”铁勍锋终于忍不住问道。
华子枭无言半晌,终于缓缓道:“四岁以前,我以为自己是林中野兽,每日提防的只有天敌,脑子里想的只有生存。四岁之后,才渐渐察觉出我是一个‘人’,人的思想和情感是如此是复杂多变难以揣测,人生在世所需求的也不再只是活着而已,权力、地位、金钱、情爱,求者如潮,然而没有一个能生带来死携去的。如此一生,何其乏味。”
铁勍锋明知她说的话乱七八糟虚无缥缈,却还是忍不住接着问道:“难道在你看来,人也就不过如此了么?”
“蝼蚁天地、沧海一粟。”华子枭笑起来,“天地日月,亘古万年,区区人寿,不过百年。地颤海啸,哪怕路边忽然倒下一棵树,躲不过的也就死了,只可惜蝼蚁不与天公做对,我却想看看人纵然如蝼蚁这般脆弱,又有没有灵肉的极限!这天道无常能不能束缚我!”她朗声大笑起来,眼中露出苍茫而深邃的精光,仿佛她眼里容纳不是天地,而是她自己的躯壳内里,这躯壳之内宛若浩渺宇宙,阴阳交汇命脉涌流。
铁勍锋一时间哑然无语,恍然间仿佛灵犀一动,不禁默念出声:
万里边嶂总长伫,古时明月今时关
“哦?”华子枭挑了挑眉梢,“这诗写得简单,却通透明白,你方才写的?”
铁勍锋一怔,苦笑道:“不是,是一个故人生前所作。”
“那么你来年为她祭奠也替我上一支香,朝闻道夕死可矣,她已不算白活了。”
“可她死时才二十来岁的年纪。”
“难道人生便是用寿命衡量的吗?”华子枭仍是笑,“总归是蝼蚁,百年是活,二十年也是活,若我得道可见乾坤,死也无憾。”
“那你告诉我!忘记前尘往事,你又还是你么?还能记得你那些疯狂的念头?如果不记得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铁勍锋终于怒不可遏地拍案而起。
“没有意义。”华子枭也缓缓起身与他对视,只是她的眼中永远是一潭死水,“我即是我,倘若忘记前尘往事,消失于天地的也不过是‘华子枭’,华子枭只是一个名字、一个代号、一段人事,华子枭也许不再记得,但我的灵肉得证大道则是确实的存在,这所有的一切不需要意义,只是因为我想做。”
“呵、呵呵、哈哈哈哈”铁勍锋撑住桌面低声笑起来,骂道,“你个疯子!”
“我是疯子,不意味着你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