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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传葛夏之章 姬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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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昔年在佐渡岛时,我应当极力规劝她别再投身于乱世。我转移至佐渡的起始,是四年前我还被幽禁在尾张境内发生的事。当时那个叫雪华的女人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来找我,还说着要把真彦大人托付给我这样惊人的话。我原以为她是在异想天开,但又不得不抓住那一丝一毫的希望。于是我便被她送去佐渡,她也兑现承诺将真彦大人从出羽国救了出来。

    真是可怕的女人。比起感激她将真彦大人救出,她背后不为人知的强大势力更令我毛骨悚然。可跟真彦大人相依相伴、宛如避世隐居一般的闲适生活实在短暂,仍记挂纯信公的真彦大人得知今川氏势力衰退时,便坚持要以罪人之身重返本州。

    在孤岛上苟且偷生我是无法安心的。你不必再跟着我受苦,回到尾张的家中去吧。

    固执己见的真彦大人将我送到了宪之身边听闻我失踪的母亲骤逝,之后哀痛不已的父亲也将家督之位传给宪之,自己则去凤来寺山剃发隐居了。

    我是造成冈部家四分五裂的祸首,至此那须军攻入名古屋城,无论如何我都该随着城池一同毁灭。

    然这时候宪之的声音却在耳边响起:

    即便那须军攻入城中,我也不会让姐姐死去。

    今川军在畿内的节节败退使后方同盟势力动摇,不堪西国势力强攻的多地大名城主皆开城投降,当中亦有一些人因过去深受今川氏信赖而被赶尽杀绝。看来那须朝云对政敌仇恨颇深,根本不打算给他们投降改易的机会。而代代侍奉今川氏的我之一族,自然也是没有活路可走了。

    吉利支丹教徒不被允许自尽,可现今即便要忍受被谁杀死的痛苦,我也没有继续活下去的意愿了。

    我唯一的希望已永远寂灭,此世间哪里也找不到她了。

    我会陪你一起的。我对宪之说着,下过雪后天气更冷,不禁流泪时感觉泪迹淌过的肌肤好像也要被冻僵一般。

    我最后的心愿就是跟至亲一同死去。尽管与宪之间的嫌隙至今未有化解,他在心底里也一定因为之前的种种矛盾怨恨着我吧。

    姐姐,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在釜原的家中常玩的游戏吗?

    宪之今日身着红色大铠,绑在太刀刀柄上的纽绳也是鲜艳的朱色。向铠甲上部看去,铠甲大袖上又透出浅薄的白色那地方正印着我家的桐花纹。如赤鬼一般的宪之正对我说着,彼此都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所以在这时的闲聊更像是死别前的悲叹。

    当然记得,毕竟那时候逼着你扮了好久的足利尊氏将军嘛。

    哈哈,你倒还记得一直诓我的事。

    我也笑了笑,只是宪之又骤然蹙眉,方才还轻笑着的宪之忽而面色凝重。

    姐姐。他不厌其烦地叫着我,从前许下了要守护姐姐和冈部家的誓言,如今有一方无法兑现,但绝不能看到姐姐就这么死去。我清楚自己不讨姐姐喜欢,也没能理解姐姐当年的苦心。往后姐姐怨恨我也好,将我从前所说的一切都当作笑话也好,只是今天,姐姐一定要听我的话逃出这城去。

    越是这种时候我越不知该如何应答,我僵立在一旁,此刻宪之又长叹一声,半晌后再接着说道:姐姐不是答应过我叫我扮弁庆吗?不过今日我不扮弁庆,就扮一次姐姐年少时最崇敬的南木明神吧。

    来不及了。在堕入幽冥前再理解弟弟、再向他致歉已来不及了。宪之将十岁时兄长对他讲过的话一直记在心里,我却在为了尽己之力守护家族与真彦大人时,忘记了与弟弟过去的承诺。我曾说要守护宪之,又因兄长那句反驳的话忘怀此事。在那之后,身为女人的我立下的决心成了守护同为女人的真彦大人,可宪之的承诺在这十几年间从未改变过。

    我的孩子们男孩落入敌人之手必然凶多吉少,我也不奢望他们能活下来。身为武家的儿子,从出生起就身负效死输忠的使命。只是唯一的小女儿我想把她托付给姐姐。姐姐若不愿亲自照顾她,就将她交付给平民抚养吧。冈部家虽难逃灭亡的末路,可女儿能远离武家从此过上平凡日子,倒也算是一桩幸事了。

    宪之没留给我一点儿回绝的余地,谈话间便已安排好了我的去留。讲话时他几度哽咽,我盯着他闪着泪光的双目,脑中猝然浮出两人的身影。一方是立志守护家族的兄长,另一方则是在佐渡与我告别的真彦大人。

    冈部家不会灭亡。即便是女儿,也能使家族延续下去。

    嗯,我相信若是姐姐,一定能让家族永存。

    宪之落寞地笑着,我又觉那是发自内心的欢喜。而自己所言之辞,也是在意识到一切真实后发自内心的誓言。

    名古屋城落城前,宪之派身边的小姓将我和他的小女儿秘密送出城外。耳闻远处交战之声沸反盈天,周遭却异常静谧,看来自己的确已身处较为安全的境地。视野中大雪如鹅毛般飘落,我是喜欢雪的,这时的降雪似桐花花雨一样遮天蔽日,更是不会叫敌人分清立于雪中的是人还是树了。

    我怀抱冈部家的公主,脚下的木屐踩在洁白新雪之上。

    白雪会遮盖一切污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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