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底下做布料的,数平江常家是头首,就是宫里的织匠,也比不过。
料子精细,外头那些绣娘没得打眼,针脚好不好暂先不说,坏了料子岂不可惜。
曲映悬脸上见喜,敷着药膏的面皮微微浮上红晕。
他老老实实的任曲妙妙拿软尺量着尺寸,又做羞惭模样:“我穿衣裳挺废,怕不小心碰脏了有负阿姐的心意。”
还记得早些时候,他痴迷看书崴了脚,阿姐熬了一夜的灯,才给他做了一双可脚的新鞋出来。
不累脚又碍不到脚踝的红肿,他激动地不知怎么高兴才好。
结果后院池塘清淤,他没看路,一脚绊进了糟臭烂泥堆里。
那双新鞋被树枝撕了个口子,他抱着鞋哭得伤心,又不好叫人知道了,只说是磕到了伤口。
此后,他就再也不敢叫阿姐做衣物这些了。
不为别的,脏了坏了,比从他身上割肉都要心疼。
曲妙妙教他转身,又量前身的尺寸,顺嘴道:“衣服可不就是让穿的,你只穿着舒服,不冷不热的才好。若是穿坏了,我在跟前守着呢,自是给你做新的。”
“嗯!”曲映悬连连点头,似有羞赧之意。
曲妙妙笑他:“瞧把你高兴地,又不是头一回要穿新衣裳,况且,离做好穿在身上还得几天呢。”
曲映悬屈着膝,教她不必垫脚,满心满眼的都盯在她的举动。
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感慨:“阿姐,得亏是有你过来照顾我,否则年节回京述职,身言书判这头一道就要遭人口舌。”
他是头一年任职,又在青州这块香饽饽上,里里外外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得亏没有伤到骨头,若是留疤,她定饶不了崔永昌那个夯货!
曲妙妙眼神凛冽,将软尺递给宝妆,又给他理着衣裳道:“咱们是个念书的斯文人,以后见了那些蛮横不讲理的主,只管走开,不要跟他们撕扯。”
曲映悬点头:“嗯,我且记着呢。”
那人若不再来,他肯定不会去撕扯。
倘若……
哼哼,曲映悬垂眸的刹那唇畔扬笑。
倘若那人不长眼,还要纠缠他阿姐,可就别怪他不讲亲戚情分了。
而被他们姐弟两个议论的某位蛮横不讲理的,这会儿正在南外楼雅间里,拿着千里镜儿往知府衙门里偷窥。
“爷,您瞧见什么没?”路喜在一旁站的脚疼,一屁股崴在地上,靠着墙坐下。
“这镜子是不是坏了?”崔永昌两只手抓紧了镜身,上下挪动着角度。
路喜歪着头道:“怎么可能会坏,这是太皇太后赏的,我亲眼瞧见春姑姑从库里拿出来,还交代了要仔细着些,这可不比旁的,是当年滇西军大捷,从昭南圣坛上得来的,指不定还是个神物呢。”
崔永昌嗤声:“什么狗屁神物!没用的玩意儿。”
找不到他夫人,就是太上老君的金刚镯也是废物。
说话不及,他忽然跳着脚激动:“看……看到了。”
路喜一个鲤鱼打挺起来,指着知府衙门道:“哪儿哪儿?”
崔永昌语气变得怨愤,捏紧了路喜的肩膀,不平道:“她竟然跟那臭小子有说有笑的!”
在家都不见她对自己有说有笑的!
路喜一边吊着膀子喊疼,一边替少夫人分辨:“爷爷爷……那是人家亲兄弟!”
姐弟两个关系好,又是一道长起来的,说说笑笑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胡沁!”
崔永昌气的也不看了,随手把千里镜儿丢在桌上,吓得路喜慌忙去接。
他心里还不顺畅,又摆事实出来:“她有兄弟我还有妹妹呢!表姑娘也是在咱家长大,怎么不见我们有说有笑?”
路喜缩了缩头,有些话他不敢说。
他家少爷自小就跟表姑娘不对付,一个背后里骂着病瘟鸡,一个当着面喊打喊杀的要扫毒婆娘出门。
两个穿金戴银的哥儿姐儿,竟像外头那些粗鄙的汉子一般。
见了面就跟乌眼鸡似的要拼性命。
他们两个才不是正常人家兄妹该有的模样呢!
可惜他家少爷太过固执,说再多他听不进去,也是白瞎。
崔永昌一心在拈酸吃醋,自是没瞧见路喜脸上的颜色。
须臾,他猛拍桌案,起身道:“不成,凭什么他们两个说说笑笑,爷我就得在这儿吃风赌气的不好过?”
“那您要……?”路喜小心上前,追问道。
崔永昌睨他一记:“你去跑趟冯家,喊冯承业过来吃酒。”
他们说笑笑,自在的很,没道理独自己没人作陪的受屈。
路喜觉得这招有些不灵,谨慎道:“少爷,您就是吃的烂醉,那衙门里头可没千里镜儿来瞧啊。”
崔永昌默声瞪他。
路喜又不怕死地试探:“要不……小的我给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