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郎君,人都置于屋中。”
瘸了半条腿的老酣笑得谄媚,那张枯黄面皮上的数十颗黑斑暗痣随着他出声,便要抖上几抖。
手法利落地开开门锁,挑起一盏油灯推门进屋,他绕着两扇被钉死的木窗和墙面走了几圈,在窗柩上用手抹了把灰尘,又举灯瞧了瞧屋顶瓦片,方翘起嘴角朝门外唤道:“郎君,可来挑货。”
老酣用火褶子点亮灯,昏黄灯光里,一高挑纤瘦的身影悠然而来。
男子不过三十四五岁,却如女子般,脸上施了层粉黛,身着的青釉色棉复衣缀绣着竹枝,枝节苍劲有力,冲淡了几分脂粉气;
墨发用一青竹枝半挽成髻,瞧着懒散,双眸却透着股精明锐利劲儿。
破屋空而大,地上满是泥尘,黄草凌乱地铺在地上,因着近来几日天空阴沉,外加连连积雪,整个屋中是既肮脏又阴冷,鞋底带着雪水走在地上,印出一个又一个湿濡印痕。
露郎君拢着袖中暖炉,站在门外粗粗往屋中瞟了一眼,只见那些“货”脚腕拴着铁链被,正三三两两地相互偎在一起,头发糟乱夹杂着黄草,衣服与脸颊也沾了泥污,倘若不仔细,根本瞧不出那些姑娘原是何等样貌。
似是明了郎君心中疑虑,老酣折了腰身赶忙解释,“郎君勿虑,灌下迷昏汤晕去罢了;贫苦女儿家,总归有几位品性刚烈,不愿被家中卖来此处,痛哭流涕哀恸非比寻常,我听不得这些,徒增烦躁。”
这番话词中掺了几分假,露郎君心知肚明。
屋中姑娘算不得少,可露郎君来来回回走了多趟儿,挑来挑去,挑得不称心意,总感觉这些姑娘配不上阁中那位。
“叮铃——”
一声响动,发声轻微。
郎君耳尖心细,他循着声音走去,在那张朽桌下看到一双做工精致的绣花鞋,命人将藏在阴暗处的姑娘拽了出来,铁链随着动作凌乱作响。
露郎君取出怀中的香帕,将她脸上的泥污擦净,露出张如出水芙蓉却巴掌大的白嫩小脸和柳腰易折的身段;
细细用眸光比量一番,甚是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朝站在门口处正翻来覆去数着银钱的人问道:“这姑娘打哪儿来?”
老酣小心翼翼地把钱收进怀中,凑上前认真端详了好一阵才笑着出声,“今晚在明镜湖边捡来的,谁知她打哪儿来。不过郎君真是眼力绝佳,这姑娘容颜上好,回去梳洗干净稍作打扮,不比那怡红楼里的头牌差。”
向来谨慎,来路不明之人他轻易不会赎进惊鸿阁,这女子的样貌虽稍逊于阁中那位,却真真切切是个极美的,又是至今唯一可他心意的……
此番倒让露郎君拿不定主意,不知该如何是好。
老酣等了一炷香的时辰,早就失了耐性。百无聊赖之际,一只正仓惶逃窜出门的灰鼠不慎蹿到他脚边,他心中里窝着火气,使了狠力,一脚将其踢飞,出言腔调尽是讽意,“郎君已是花街执事人之一,怎优柔寡断的性子如婆娘一般?要则要,不要滚,莫误了我的生意。”
灰鼠的尸体在墙上迅速掉落,滚滞在露郎君脚边。
他不惊不怒,面色未变,仅是抬眸往墙上斑斑血迹和尸骨未寒的灰鼠瞧了几眼,示意“影子”把架在老酣脖子上的刀落下。
影子收刀入鞘,闪身站到露郎君身后。
“廿一,带上那位姑娘,我们该回了。”
“诺。”
影子一刀劈开铁锁,拽去铁链,将姑娘抗在肩头,临出门时往老酣怀中丢进一两银子,后随露郎君上了马车。
暗红帷幕随风狂舞,老酣用手捂住颈项上破了肤皮还在流血的伤口,谨慎地盯看着他们三人出了乞街,直到马车消失在视线之中,才转身回院子。
从嗓子眼唑出一口黄痰唾在地上,全身狠狠地打了个寒颤,五官拧成一团鄙夷道:“啧啧啧,小倌馆还需要姑娘?男根硬朗地起来吗?物爆天珍!”
猛然地动作牵动伤口,他又哀嚎道:“诶呦,天杀的,可疼死爷了。”
“喵~”
破门外传来一声猫叫,老酣嬉皮笑脸地着开了门,满面春风,“呦~,是红夫人来了,屋里的货可新鲜着呢,咱这儿多得是,夫人您尽管挑;倘若夫人能全买的话,价格咱可商可议,三个算您一两呢。”
……
马车绕进窄巷,在惊鸿阁后门停下,壮汉扛着肩上的女子疾步匆匆地直奔倾园。
推门入屋内,幽香浓郁,扑鼻而来;里屋满是湿潮热气,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自外往里瞧去,被撕毁成条的纱帐、锦被面,棉絮被刨出来,七零八落地摊在地上;能摔的瓷器都已被摔碎,残渣铺了满地面,让来人根本无从下脚。
“郎君,堇颜,堇颜好难受……”
里间传来的说话声断断续续,似呻似吟,本是如珠玉落盘般的音色此刻媚意浓重,直直勾魂摄魄。
影子踢开周围的东西,为露郎君辟出一处能落脚的地方来,问道:“这药效一时半刻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