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泰帝素来儒雅的脸登时扭曲成一张又愤怒又惊恐的恶鬼脸。
他抚着胸口,指着数米之外的随伺太监,道:“赵保英!快去叫赵保英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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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钟后,赵保英笑眯眯地进了紫宸殿,对内殿里的朝臣微一躬身,道:“皇上心有所感,与圆玄大师到乾清宫论佛法去了。特令咱家前来紫宸殿来,同诸位大人说一声,今日的宫宴到此结束。”
此话一落,列座于前的几位重臣面面相觑。
凌叡与朱毓成对视一眼,很快又各自错开眼,面色淡淡地站起身,对赵保英道:“有劳赵公公。”
成泰帝最喜君臣同乐,过去几年的寿诞宫宴,不到亥时根本不会结束。这会尚且不到戌时,怎地忽然就停宴了呢?
朝臣心中的疑惑也不过一闪而过,出了紫宸殿,便在内侍的引领下,直奔承天门而去。
霍珏与宗奎座次排于末尾,等到旁的人都出得差不多了,方才起身,慢慢往殿门去。
甫一出门,便听得赵保英道:“霍大人请留步。”
霍珏脚步一顿,似是有些意外,同赵保英微一拱手,道:“赵公公有何贵干?”
赵保英不着痕迹地给小福子递了个眼神,小福子立即笑眯眯地对宗奎道:“宗大人,奴才这就送您出去,请随奴才来。”
宗奎目光在小福子与赵保英之间梭巡一番,蹙了蹙眉,道:“状元郎,我在玉阶下等你。你若是需要人帮衬,喊我一声便是。”
他这话说得毫不遮掩,听得小福子嘴角一抽。
敢情这位宗大人是怕他家督公对霍大人不利不成?啊呸,也不瞧瞧今晚若是没有督公,这位霍大人的小妻子哪能安然无恙?
不就仗着自己家中有长辈撑腰罢了,宗家在盛京是没几个人敢惹,可人宗遮大人都没吭声呢,你一个小小御史在督公面前叫嚣个什么劲儿?
小福子心里把宗奎暗暗骂了个狗血淋头,面上却还是笑嘻嘻的,道:“宗大人,请吧。”
霍珏对宗奎轻轻点头,道:“无妨的,宗大人先行离去便是。”
宗奎这才抬脚离去,他人刚一走,赵保英便道:“霍大人,今日咱家去取佛茶之时,恰巧偶遇了霍夫人。霍夫人似是迷了路,也是凑巧,咱家刚差人把霍夫人送去御花园,便又‘偶遇’了鸿胪寺卿家的周大人与定远侯府世子。”
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的巧合与偶遇,赵保英这话说得半点也不隐晦。
霍珏面色一凝,忙郑重行了一礼,对赵保英道:“多谢公公替内子解围,公公的提点珏铭感于心。”
赵保英见霍珏一点便通,也不多说,只一甩拂尘,笑着道:“咱家不过随口一说,哪来的提点?霍大人不必挂怀,时辰也不早了,霍大人请回吧。”
霍珏拱手又道了句谢,态度恭谨。
待得霍珏下了玉阶,赵保英瞧了眼外头的天色,对送人归来的小福子道:“咱家现下便去乾清宫,你跑一趟御花园,给高进宝搭把手,今夜你们二人不必来乾清宫。”
小福子忙“诶”一声,顿了顿,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道:“督公小心些,奴才瞧着今日皇上……”
饶是如今的紫宸殿只剩他们二人,小福子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明。
赵保英觑他一眼,笑骂道:“咱家这些年在宫里的饭可是白吃的?快办事去,别磨磨蹭蹭地赖在这耍懒!”
小福子心知自家督公不带他去乾清宫,不过是怕他遭池鱼之殃,被皇上拿来泄火丢了小命罢了。
忧心忡忡地冲赵保英躬了躬身,便往御花园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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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的乾清宫灯火通明,庑廊下挂满了明亮的琉璃灯,每一盏灯的灯面都画着普度众生的慈悲佛像。
按理说这庑廊亮堂堂的,不该会让人觉着发瘆才是。
可余万拙守在寝殿外,听着寝殿里头传来的诵经声与木鱼声,头皮一阵阵发麻。
明明是夏日,却总觉着阴风阵阵。
余万拙知晓,这都是人心露了怯罢了。
说来他入宫到现在,手里不知沾了多少人血,便是先帝的血,他也沾过。
从皇陵回来后,他已经鲜少会似今日这般心神不宁。
地动,功德碑擘裂,大悲楼泣血。
一件件、一桩桩,接连不断,诡异又神秘。
偏生这还不是人为。
自从临安地动之后,皇上的精神一日比一日紧张,一日比一日脆弱。
莫说是皇上,便是他这个一贯来不信神鬼的人,也开始动摇。
余万拙不由得想,这世间是否真的会有因果报应?
惊雷轰隆,闪电狰狞。
这雷电震得余万拙眼皮直跳,想起了七年前那夜。
也是这样的惊雷夜,承平帝紧紧攥住他的手,目光似是要吃人一般,喉头发出痛苦的“嗬嗬”声。
临死之人,力气竟是出乎意料地大,余万拙的手腕甚至被挠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