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覃如梦方醒般转过头来,苍白的脸庞上血迹斑驳可怖。宿舍里的灯光横穿走廊,宽度只够打在他一个人身上。过往的人群在混乱的昏暗中张皇失措,只有他被隔离在明亮的光线里,分毫毕现。
他朝文颂的方向抬起手,又克制着,收了回来。
“……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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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工阿姨一时没注意,回到病房找不到秦涛,已经急得到处问询,见秦覃满身血污的把他送回医院,又是庆幸又是自责。
所幸胃里的血止住了,输上液没有生命危险。秦覃去见了医生出来,文颂在护士台接了包湿巾,把他脸上干涸的血痕一点点擦拭干净。
秦覃对上他的眼睛,不知道从何解释,便又移开视线。
“抱歉。”
文颂摇了摇头,“叔叔人没事就好,你别着急。”
从当下的情形和阿姨的反应就能看出来,秦涛在这里住院不是一两天的事了。他居然现在才知道。
秦覃硬是一次都没提过。不仅没提过,把秦涛安顿下来后第一件事是把蓝岚叫来,要把他先送回家去。
文颂很想留下帮忙,但也明白自己没有半分照顾病人的经验,怕非要留下反而会给他增加更多负担,“那需要我的时候要叫我。我等你的电话。”
“好。”
等文颂走后,秦覃才坐在垂泪的阿姨身边,低声询问,“他今天遇到什么事?还是见了什么人?”
忽然穿着病号服跑到学校宿舍楼来,秦涛见到他的时候情绪激动得失常,一句话都没说完整就呕出血来,显然是受了强烈的刺激。
“下午是有几个年轻小伙子来病房看望他。”
阿姨哽咽道,“穿得很体面,看起来人不错的。打头的那个小伙子文质彬彬,说是你哥哥,带了好些营养品来探望。我就让他们进去了。”
“不知道哪句聊得不对,你爸爸就说让人滚,还摔了只杯子。说……就算到死也只能他是你爸,差点一口气上不来。秦覃啊,你们兄弟感情是不是不好?”
“……”
秦覃一句句听着,脑海里谱出那场面的前因后果,眼底的温度也逐渐降到冰点,“我没有兄弟。来的人是姓周吗?”
“对……好像是叫周先生。”
“下次如果他们再来,就直接叫医院保安吧。麻烦您了。”
医院里各种病患纠纷人情百态,每天都在变着法儿的上演。医护们都见怪不怪,因为对秦覃很有印象,对秦涛的病房才更关注些。下午的事情才发生过,晚上病人情况就恶化了,看他一身狼藉守在病房外,不时会过来关怀建议。
“癌症病人晚期情况不乐观,又容易受情绪影响,随时可能恶化到病危的。乱七八糟的亲戚最好还是不要让他们来了,我们也都帮你留意着。”
秦覃一一道谢,直守到深夜病人都没有醒来。阿姨心疼他,“你先回家去休息吧,好歹洗漱洗漱换身衣服。这边儿我看着,有什么事儿马上就通知你。”
离开医院时将近凌晨两点,公共交通全部停运,连车都很难叫到。初春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昼夜温差大,到了晚上冻得要死。他身上只有层单薄的睡衣,被夜风吹透止不住地发抖,却并不感到难受,甚至沿着冷冷清清的街道走了很长一段。
脑海里泛起嘈杂的回声。白天校道上热闹非凡的景象似乎还在身旁,只是换成看不见的影子拥挤在左右,化作夜里百鬼夜行的盛况。路口人行道的指示灯泛着幽光,秦覃看了看自己空闲的左手,在空气中虚握出另一只手掌的形状。
他能想到一万种可能性,离开了白天那样充斥着自由与希望的氛围,便也不惮以最恶毒的揣测当作证据。
是周乾想方设法地要他参加了比赛。在有赛程安排的今天下午,他一定不在医院的时候,秦涛独自面对了生命中最不能提及的痛处。如果下午那口气真的上不来,如果晚上血管破裂没能及时止血,一段数十年的悲剧人生就结束在今天。
他拒绝了周砚的名片,所以才在事情过去数小时后还无所事事地独自冷静。不知是有人应该感到遗憾,还是有人该感到庆幸。
街道边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还开着。秦覃进去买烟,出了店门原本可以抽到天亮,但路上偶然驶过的出租车停在他身边鸣笛,问他去哪。
在大脑察觉之前,他就先报出了熟悉的地址。
坐上车以后还有二十分钟的机会反悔,但他任由这辆车把自己带到文颂家门前。
他已经习惯了所有外面的事告一段落后回到这里,而不是学校寝室或员工宿舍或自己家,却从没有像今天一样,站在门口犹豫是否应该进去。
他还没想好要怎么跟文颂解释今晚发生的一切,如果可以,他宁愿不说,不想把文颂扯进这一系列的麻烦事里来。
但或许从周乾频繁地出现在校园里开始,文颂就已经被他带来的麻烦缠上了。
或许已经感到厌烦,只是还不忍心说出来。
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