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默川勾起嘴角自嘲地一笑,低下头微微抿了一口,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喝酒的缘故,才喝了一点就恍恍惚惚有点上头。
隔了一会儿,居然还出现了幻觉,仿佛看见那个熟悉的青年坐在钢琴前,正浅笑着准备弹奏华美的乐章。
而且眨了眨眼,幻觉还在,比以往的梦境都要真实不少。
嘶——等等,不是幻觉,那个人好像真的是林渐西!
只见一束耀眼的光啪地打在鲜花簇拥的高台上,照亮了琴凳上的俊秀青年,于是众人这时候才明白原来这台钢琴不仅仅是一种装饰和点缀,而是为了林二少演奏准备的。
青年脸上的神色很柔和,但钢琴纯黑的顶盖却反射着冰冷的锋芒,忽明忽暗的光影落在他精致的脸上,看起来如梦似幻,修长灵活的手指在琴键上翩跹起舞,美妙的音符就随之一起跳动。
他的脊背并不是笔直的,整个人松弛却不散漫,弹琴的姿态十分优雅,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一些原本想看林家笑话的人也立刻歇了心思,暗自腹诽消息有误,什么流落在外没见过世面的小可怜,这根本就是个自小养尊处优的大少爷!
“林二少弹的是什么曲子啊?”悠扬明快的旋律里,有人忍不住小声问了一句。
旁边人挠挠头:“耳熟,但一下子想不起来名字了。”
“还怪好听的呢。”
“是布鲁德里斯G大调奏鸣曲第三乐章。”乔默川低低地说,喉咙极为喑哑。
这是他们在Verdelite咖啡厅偶遇那日,林渐西弹的钢琴曲。那一次,林渐西不小心在中间一个小节弹错了音,但反应很快地马上即兴创作了一段去补救,接着自己又改编了他的创作。
一段弹错的琴曲,两人共同的即兴,算是一次很愉快的合作,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和林渐西逐渐化敌为友,关系越来越亲近。
就在这时,琴声忽然转急,琴音平滑地黏连,手指飞快地上下翻飞,又在琴键上一连串地急速滑过,终于到了整首演奏中难度最高也最容易出错的地方。
而台上的青年没有丝毫的勉强,神色未变,游刃有余地把每一个音都落到实处,技巧高超到好像弹了成千上百次一样烂熟于心,颤音转换极为自然,跌宕起伏的蓬勃情绪就从他的指尖泻出,透过空气流淌到宴会厅的每一个角落。
如果说原曲表达的是一种逆境中的挣扎,那么他的演奏版本更像是挣扎之后的新生!
众人顿时一片惊叹,傅临北眼中满是欣赏,林瑜骄傲地扬起了小脸,只有乔默川眸光大震,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轻颤,手下意识往旁边一撑,却在慌乱中狠狠撞上了尖锐的桌角,登时就痛得轻轻抽了一口气。
他不会再弹错音,他回到了自己真正的家,他不用到处辛苦兼职,他摆脱了我这个烂人,他甚至改了名字不再叫林渐西。
这当然都是很好的事,所有的一切都在拨乱反正,回到原来的轨道,可是乔默川却觉得左半边胸口跳动的心脏像是被人紧紧攥住,传来抽搐的阵痛,眼眶一下子就湿了。
好像两个人之间的交集和联系,就这样一点一点地被彻底抹去,消失在岁月里没有一丝痕迹。
深蓝的璀璨灯光,咖啡厅的浓郁香气,华尔蒂斯赛车场的惊险漂移,金湖湾夜市的人声鼎沸,巧克力工坊甜甜的糖果,燕江边清凉的啤酒,曼迪斯顶楼的星空,切尔顿酒会抛下一切的私奔,公石西路面包房的机器猫玩偶,茶餐厅的那句“默川”和“等你回来”,还有那么多次副驾驶座上神色清冷的漂亮侧脸——
他们曾经从燕城东逛到燕城西,也一起吹过城南和城北的风,而这些,都跟那颗送不出去的祖母绿宝石一样,从此以后只是他乔默川一个人的回忆。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所有人还沉浸在残存的余韵当中,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而青年却已经施施然起身,从高台上一步一步缓缓走下,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让众人的目光不自觉地跟随着他移动。
站起来之后,他的穿着便一览无余。标准的塔士多礼服,真丝缎面披肩领,细致的收腰显出青年绝佳的身段。领结是纯黑色基础款,铂金袖扣是百搭的Fancy永恒系列,看着端庄大方,却又能把略带张扬的胸花驾驭得很好,衬得那张脸漂亮又锋利。
下面的路闻风先是急促地呼吸了几声,随即又立刻屏住,反应大到差点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目光牢牢锁定住走在灯光下的青年,贪婪又仔细地上上下下到处流连,身侧的手即使紧握成拳也抑制不住剧烈的颤抖。
是在做梦吗,小西怎么会出现在台上?
而这又是林家小儿子的欢迎仪式,所以,他和林瑜,是亲兄弟?
这个发现简直如同一道惊雷,狠狠劈在路闻风头顶,顿时就引发大脑的一阵嗡鸣!
“小瑾。”林天成慈爱一笑,主动踏出几步,长臂一伸揽过青年,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拍,然后把手中的香槟酒递了过去,含义不言而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