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刻出现在众人眼里的阴崖,却和传闻中大相径庭。
魔龙的身形和半年前没有什么区别,依旧是高大而瘦削的。曾经贴身银色战甲如今空荡荡地悬挂在黝黑的皮肤上,仿佛只要走上一步就会从身上滑落下来,但他依然固执地穿戴着这一身,就好像他仍旧是未曾经历这四百多年的囚禁与折辱,是永远骄傲的魔龙战神。
魔龙从金光中踏出,先看了一眼自己脚下的废墟,仰头问道:“这是谁的杰作?”
明明他站在地上,形单影只,他却像是睥睨众生的那一个。
银焕倒吸一口气,马上把头缩进了人群里。羲夫人正要出声,沈蕴已御剑向前:“是我策划的。”
他朝阴崖微微一笑,“反正藏真塔是神州的建筑,我们神州人自己炸着玩儿,龙王陛下不会介意吧?”
阴崖猩红的瞳孔立时束成一线,他打量少年片刻,忽然噢了一声:“我记得你,你是破了祝桃的幻境,死在江夙手里的那个少年修士。”
“很抱歉,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活人。”沈蕴毫不畏惧,他知道眼前的魔龙才是自己真正要面对的最终劲敌,“龙王陛下孤身前来,未免对自己太自信了。”
阴崖挑起眉毛,竟然反问道:“我为什么要派大军过来,我又不是来打仗的。”
“……看来我们误解龙王陛下了,”沈蕴咬牙道,“还是说您在万里原一战之后转性了?”
“没错,”阴崖利齿厮磨,“那一战让我清楚的认识到,杀戮解决不了一切,因为这个世界上有比刀枪更可怕的东西。”
“是么,”沈蕴笑笑,“我可不想见识那么吓人的东西。”
少年虽然语气全程保持轻松,手却紧攥着剑柄,警惕对方随时会发起进攻——毕竟传闻里的阴崖冷血嗜杀,从不与人多费口舌。但对方听他呛声后只是冷笑了两声,眼中甚至露出了一丝兴味:“说起来,你叫什么。”
“天贤庭剑范,沈蕴。”
“好的,我记住你了。”阴崖道,“正好我还有一事,要问一下剑范,今日是道龙逢会之日,我曾在一个月前派出了数十位心爱的龙裔,让他们与神州修士好好切磋交流,共同进益,不知他们现在所在何处,我好接他们回家。”
“他们都死了。”
江子鲤和宫梦锦齐声答道。礼范扬起下颌,“也不劳龙王再多问一句了,是我俩干的。在下天贤庭礼范宫梦锦,旁边是龙玄少主,江子鲤。”
“瀛海沧浪堂主,崔兴言。”崔兴言笑眯眯地凑了过来,“叫我瀛海第一猛男也可以。您派出的那位叫凉昙的魔龙则是我解决的。”
“在下燕也归,只会算命。”燕也归也走上前来,“瑰琼是不小心被我算死的。”
“吾乃天贤庭现任守庭,羲灵。”学生们都已挺身而出,羲夫人岂会落于他们之后。
“羿相,教射箭的。”
“太渊掌教景颉,不必记得我。”
“区区孙归闲,在庭内负责传授一些基础课程。”
“龙玄执剑使,舒喻。”
……
友人、先生、学生,他们一个又一个地站了出来,与沈蕴并肩而立,成为了天贤庭中一堵屹立的人墙,而路弥远不知何时也已来到了沈蕴的身边,悄悄握紧了小师叔的手,“路弥远。”
“对于您派来的龙裔们的‘意外死亡’,天贤庭深表歉意。龙王陛下若想重开逢会,”沈蕴回扣住恋人的手指,目光从容,“那就先与我们来讨教吧。”
“……”
阴崖的视线将这些人一一扫过,尤其在路弥远的脸上多停留了片刻,尔后魔龙蓦地翘起了嘴角:“很好,很不错。我几百年没见过神州修士,今日一会,你们确实给了我很大的惊喜。”
他这才侧过头,转向了自己的“盟友”,“倒是你,柴小仙师。”
柴自寒浑身一僵。
“我记得我说过让你午时再开启法阵,”在见识过无畏的天贤庭众后转头便看见此等废物,魔龙语气中已有了微不可闻的杀意,就连周围的黑雾也随之震荡了一下,“为什么没有照做。”
“他们刚刚在逼我,我是迫不得已……”柴自寒下意识地辩解,“而且我也就早开启了小半刻钟,有什么关系……”
“关系就是如果你在午时开启,我就会在这里,而藏真塔就不会塌了。”阴崖冷冷道。
柴自寒语塞。他知道自己搞砸了仪式,但这是他的飞升仪式,该恼火的也是他吧?阴崖既然是自己的盟友,为什么不去杀了出谋划策的沈蕴和动手炸了藏真塔的银焕,反而来责问他?
一面是仪式失败的懊丧,一面是被魔龙当众责难的难堪,两相交织下,柴自寒愈发恼怒,脱口道:“那现在怎么办,我是一定要飞升的,你总得有个解决办法吧?”
“办法?”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魔龙微眯起眼睛,瞳底一丝戾气流过,他微微张嘴,舌尖划过齿列,咬重了某个词汇,“柴小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