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明快清丽,山林郁郁葱葱,风都沾染几分绿意。
晏云思道:“不过是一片痴心罢了。倘若江公子不肯体贴我,为什么也不为陛下想想呢?您只道与陛下相伴多年,又怎知我们何尝不是两情相悦。”
却听一声兵戈相击的重响,只见那箭于半空中被生生击飞,斜插在泥土里!
“人都活在规矩里,难逃天地纲常人情法理的束缚,唯独情之一字跳脱理智之外。而一个皇帝,天底下最不受约束的人,若真心爱一个人,又占着近水楼台的便宜,怎会心甘情愿放他在自己掌心外。”
“咱们不妨打个赌,只要我还活着,陛下眼中便只会有我一人,如何?”他宛然一笑,“看您的眼神,简直像是要吃了我。我的命对陛下很重要,纵然是您,也是不能轻易取我性命的,不信是吗,咱们走着瞧。”
深林是一个巨大的湖泊,无数草木呼吸着同一个频率的心跳,丛丛绿浪自树梢漾起,荡向无限远的远方。
晏云思道:“可这些日子陪伴在陛下身边的确确实实是我,令陛下日夜萦心的也的确是我。江公子知道倾慕一人是何滋味,为何不肯成全我与陛下呢?”
晏云思骑在马上慢吞吞地沿着分岔小路往深处晃。
江青乔冷声道:“你七尺男儿,竟只晓得儿女情长吗。”
晏云思浑若不懂他另有所指,只是忽然放声大笑:“江公子也就这些胆魄了吗?真是枉我一番担忧,竖子何足为惧!”
他从马身侧旁箭囊里再抽出只箭搭在弦上瞄准那人:“不现身,便等死吧!”
原是韩谦收到信号迅速赶来。
江青乔猛然喝道:“谁!出来!”
江青乔不假思索地啐道:“恬不知耻!”
江青乔勒住马匹,看他身影悠闲渐行渐远。
江青乔在身后悄无声息地举起弯弓拉满弦,张力带出只有他能听到的弓弦被拉伸的艰涩声,每一寸延长的筋骨都令他心中跃跃欲试的杀意具现为阴冷的实体。
晏云思继续道:“我虚长你几岁,见的人和事总算是比你多些。情到深处返璞归真,爱越浓烈,迷失在爱里的人越幼稚,就像小孩子有了喜欢的玩具,得到了绝不肯撒手,哪怕是一只蜻蜓,扯断翅膀也要捂在自己手心里。江公子,你喜欢一个人,难道不会想方设法得手吗?”
树冠轻微一晃,一道人影从枝干上轻盈地飞落在地,垂首单膝跪在地上:“江公子,属下奉陛下之名随侧一旁护卫诸位公子安危,方才得罪了!”
江青乔却没有放下弓箭,而是搭箭于弦上,低下手臂,面无表情再度对准了那人,将要松手之际忽听身后马蹄声疾驰而来:“手下留人!”
树上不安地轻轻摇动,自枝干上飞快地爬下一只松鼠。
韩谦是凌霄的心腹,即使是江青乔也要给他三分面子。
树叶被风簌簌卷动,一阵摇晃,惊起鸟雀飞掠而过。
江青乔道:“你想挑拨离间?”
晏云思听到动静,折返过来,插进他们之间:“不过一头鹿而已,也入得了江公子的眼?”
韩谦翻身下马,恭敬道:“陛下要务缠身,实在抽不出空闲与江公子一同行猎,特意吩咐今日猎得成果最多者有赏,公子何必要闹出人命,败了陛下兴致。”
箭在弦上引弓待发,江青乔嘴角缓缓勾起一个胜券在握的弧线,风声忽得涨满这一处宁静而躁动的山谷,树林哗哗作响,时间于凝滞中回归正常的流速,江青乔猛然松手,下一瞬便要那箭贯穿晏云思单薄的胸膛。
晏云思摇头:“两心若无罅隙,哪里有他人挑拨的余地。情爱之事向来是当局者迷,我只是想请江公子看看清楚。您冒然闯入寒舍要我有自知之明时可曾想过,或许我才是那个可以请求您离开的人”
树上响起鸣镝声,他向声音来源看去,才发现那里竟隐约藏了个不易察觉的瘦小身影。
嘈杂人声渐渐近了,早先入山林打猎的那群人已经要返回营地,听到这边的动静不知发生了什么,一同聚了过来。
旁人听不懂,江青乔心里却明
他放下了弓冷声道:“做奴才的敢妨碍主子做事?”
他江青乔想杀的人,还没有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活着的!
他抬出凌霄,江青乔被不轻不重地堵了一下,哼了一声:“我正是要猎一只野鹿,却被这奴才打搅了,坏我好事,便赔我一条胳膊!”
箭尖瞄准那个自以为是的背影,江青乔在心底冷笑,敢反客为主,在他跟前猖狂?他以为自己是谁,一个前朝遗客,享了两天床上恩宠,就敢夸耀卖弄,教训起他来了。
“装神弄鬼。”
小路上那人悠哉,似乎犹不知身后闪着冷光的羽箭已迫不及待飞穿脆弱不堪一击的心脏。
江青乔攥紧了缰绳,胸口剧烈得起伏,脑海中嗡嗡的响,险些咬碎了牙。
江青乔微微昂起下巴,却是一个睥睨的姿态:“晏大人说的是,我要杀的,自然有别的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