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嫁人那一年,十八岁。
太后似乎回忆起往事,双眼逐渐空离,她叹了一口气:“莓儿,嫁娶也并非只靠年少悸动。这情啊爱啊,在二人相处时也是能够慢慢培养的。”
“可是我想着,若是不能与喜欢的人朝夕相处,我也忍受不住。外祖母嫁给外祖父时,虽素未谋面,可您听闻他威名,他知晓您贤惠,也算互相了解。”孟闻缇歪着头,发上的流苏随着她的晃动泠泠作响:“按照外祖母的说法,感情可以培养,那为何不等我与心爱之人培养好感情,再谈婚事呢?”
她好有道理,惹得太后忍不住笑出声:“那你和你的季小郎君,可是培养好了感情?”
孟闻缇一惊,像是个被戳穿心事的孩童,紧张地语无伦次:“外祖母说什么呢,谁……谁要和他……他同阿练一样大,我只是把他当作弟弟……”
太后含笑不语,只瞧着她的窘样。孟闻缇知道解释不清,索性别过头不再说话。
“你当真把他当作弟弟,那为何总是偷偷溜出去找他?”太后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眼神中是藏不住的宠溺:“别人不知道,你还想瞒住哀家吗?”
孟闻缇咬住下唇,不敢应答。
她确实好没出息,抑制不住一颗想要见到他的心,总是得空就悄悄去找孟闻练,借这个机会远远地瞧上季眠一眼,偶尔与他说上一两句话。
可是十五岁的少年冷得像块玉石,与她总是保持着半步之距,连同她说话都是恭顺地低眉垂眼,叫她看不见他脸上的神情。
从前,她当他是个孩子,从不避讳。
现在,他已经长成比她高出许多的真正的少年,让她不敢逾越这半步距离,而他也从来都是守着规矩,让她没有机会逾越这半步距离。
太后听闻过季眠的传闻,点着头道:“季太史教子有方,季眠是个好孩子。他知晓你的心意吗?”
孟闻缇握着衣裙的手一紧,沮丧地摇摇头。
她都没敢向他道出自己的心意,他如何能知晓呢。
她果然还是,一点没有大瑜郡主的胆魄呢。
殿外有人通报陛下来探望太后,孟闻缇起身去迎。
懿宗寻空便会来看望太后,倒是尽全了孝心,太后也给足脸面,对过往一切闭口不谈。
只是今日懿宗匆匆而至,显然不只是为了看望太后而来。
孟闻缇乖觉,向懿宗问了句安就转身欲离去,却在拐到屏风后时隐约听见懿宗向太后提及到“季太史”。
她心猛然一沉,觉得事情有些不妙,就悄悄转到屏风后仔细听着殿内二人的对话。
懿宗有些力不从心,向太后一一转述朝堂上发生的一切,太后默默听着,面色也逐渐凝重。
屏风后的孟闻缇心却是凉了半截。
“以关侍郎为首的几位大臣今日弹劾季太史笔录有误,有……之嫌。”
懿宗难以启齿的那个词,孟闻缇也能估摸猜出几分。
关侍郎等人以前最是拥护安王,如今懿宗上位,他们心中不满早已不是一天两天,正待找个机会给这位新帝下难,反倒把矛头指向了季太史。
季太史掌管起草文书,策令诸臣,记载史事,编写史书,这本就是一点马虎都出不得的官职,今日却被关侍郎等拎出来做文章,说季太史编写文书时遣词造句不当,有诬懿宗谋权篡位之嫌。
可懿宗这皇位怎么来的,众臣心知肚明,但把这个词说出来,就登不上台面了。
以孟闻缇看来,季太史本就是懿宗底下的人,怎么可能包藏祸心,况且词句之意的决断皆看阅文之人如何看待,说无罪便无罪,硬说有罪倒也能曲解一番。
关侍郎等人言之凿凿,义愤填膺,好似季太史真如他们口中说的那样不堪。
懿宗想要服众人,便不能对关侍郎他们做出责罚,以免落人口实。
太后听完沉吟半刻,悠然睁开看尽半生的慧眸:“此事哀家不便多嘴,只是陛下心中应该早有决断了吧,既然如此,便不用左思右虑。季太史罪无可恕,自然要罚,你遂了那些人的愿便是,省得多费口舌。”
孟闻缇心底漏了半拍,不可置信地从屏风背后看着懿宗一脸平静地离去。
次日,关侍郎就此事再度上书,龙椅上的帝王沉着脸,表情阴郁一言不发。
下朝后,懿宗独留下季太史于书房交谈,也不知季太史说了什么,惹得龙颜大怒,当日被扣留在永权宫。
这些都是孟闻缇派人打探到的消息,只是她万万没有预料到,事情已经朝着不可掌控的地步发展。
朝中过半的大臣联名上书,指控季太史目无尊法、藐视帝王,当处死以儆效尤。
孟闻缇想到了季眠。
她耳边响起太后的那句话:“季太史罪无可恕,自然要罚。”
纵使季太史曾为懿宗密谋万事,可这等紧要关头,谁又能说的准懿宗不会为了保住来之不易的皇座而狠下心肠?
万一,万一懿宗真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