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白芨应道。
刺心钩猛然一把抱住了她。
他已经长成十足的大人了。肩膀宽阔,身形颀长。尖钩一出,天惊石破,人人皆要避其锋芒。
可是在这样的一刹那,他却仿佛又变成了那年衣衫褴褛的小孩子,一双大眼噙着复杂的情感,如菟丝花一般依赖着他。
仍旧是脆弱孩童的模样。
他抱着她,竟呜咽了一声。透过薄薄的内衫,白芨感到自己的背后渐渐洇上了水迹。
“……哈……”喻红叶也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竟哈哈大笑了起来。
白芨从未见他笑得这样快活过。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把床铺拍得咚咚作响,快乐得难以描述,“是你……你回来了,你活着!你活着!!”说着,他也不管还有他最讨厌的刺心钩在,直接伸开胳膊一抱,一把将他们二人都揽到了自己怀中。
“你回来了!”他亢奋的声音慢慢地低了下去,带上了哭腔,“你回来了……”
“……回来就好。”有人的声音更加低沉。
他于熟悉的黑暗中一步一步走到床铺旁边,摸索着,精准地握住了白芨的手。
陆清衡握着那只手,慢慢地握紧,越握越紧,甚至让白芨感到了疼痛。
半晌,他再次低低地开口,声音中攒着数不清的情感,最终,就还是只言道:“回来就好。”
回来就好。
最渴求,却也最不可能实现的愿望,竟真的成为了现实。
与之相比,这世间万物中的一切,似乎都不再重要了。
甚至连被视若父亲的师父欺骗与残害的痛苦,竟都在此间的快乐中消散了。
白芨伸出手,一个一个,挨个揉了揉三人的脑袋。
“我回来了。”她认真地说道。
她忽然过世,对于他们而言,是这样的痛苦呢?
看刺心钩遍寻返生蛊的执念,看喻红叶追寻她的影子犯下的可恨罪过……
她窥探着他们的痛苦中的一角,心中的难过根本无法描述。
是她抛下了他们。
好在,清衡也许会好一些。有一个人能少一分难过,也足够能让她欣慰起来。
*
很难说陆清衡是不是一个纯善的人。
他应当……是一个善良的人。
只要结果导向是善良的,他也许会做一些让人生畏的事。但这不能否认他本质上的正面……不是吗?
这样的人,往往不会是一个老好人。更遑论为了他人的幸福,献出自己的眼睛。
陆清衡从不会对自己做过的事后悔。若是做了,便会自然而然地担起责任,无论对错,都没什么可后悔的。
所以,他从未后悔过眼睛的事。
一生残废,是他选择的。
哪怕被骗,也是他识人不清。没有什么可后悔的。
但你若问,当初……最初的最初,若他从未遇到过白芨,他是否会献出自己的眼睛。
你会得到否定的答案。
陆清衡为师怀仁献出眼睛,本质上有两个原因。一来,他是将师怀仁视为亲生父亲一般的存在的。二来……
他太明白,太明白失去至亲的痛苦了。
时隔十七年,他仍能够清晰地回忆起那日的每一个细节。
茫茫虫群,如黑云一般压在头顶。
在听到虫鸣之前,他犹在与喻红叶一起抄书。
他们的欠款早已还清了,三人却仍旧偷偷去书店要了书回来,悄悄做事。
用喻红叶的话说,这叫做“没见阿姐多开心吗?”“没钱哪儿来的惊喜啊?”
陆清衡惯不会将感情过分外露,从来也不会说。但他其实也很乐意做这样的事。
不过一坛花雕,就可以让敬爱的人那么开心了。他过去对黄白之物从未有过丝毫的兴趣,如今却变得热衷于赚钱来。若是有钱,便能每日都买来许多花雕了。还能买来小院子,要大家有栖身之所,相互扶持,一同走过漫长的人生。
实际上,今日的酒就藏在城隍像的后面。等阿姐回来了,就能拆给她看。
他以为自己不像是个小孩子……至少不会像一般的小孩子一样,跟在大人屁股后面讨赏。
——但他好像真的很享受白芨的称赞,甚至只是她单纯的好心情。
陆清衡提着笔,工工整整地写好每一个字。手指写得久了,些微有些发酸。
他想,他也许真的已经,从心底里,把她当做敬爱的姐姐了。
阿姐何时回来呢?他想见她看到花雕酒的样子。
阿姐没能回来。
突如其来的虫鸣过于激烈而不详。
他从庙内看出去,便见有黑云一般的虫群向着东方移动。而决芒的宅子也正在那个方向,正是阿姐所在。
见了这个,他与喻红叶都担心会有何变故,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