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耳畔的声音尖利到变了调,楼醉仙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疯了似的试图拦住她。
“住手!”白芨看他的眼神严厉无比,“你想要我与你一同去死吗?”
楼醉仙便不敢碰她了。
他颤抖着身子,却又踉跄着跑到一旁,将决芒备好的银针布条全都备了起来,盯紧了要第一时间给她治伤。
白芨将母蛊送入了自己的胸膛。
痛苦。
滔天的痛苦。
掏出来吧。掏出来就不会痛了。
仿佛有什么在低声诱惑,白芨恍若未闻。
无力。
蚀骨的无力。
她体会到了决芒体会过的全部感受。她在惊涛骇浪之中随波逐流,无法把控方向。
她是一介凡人,再无法依托代代相传的血脉所铸成的巨轮。
仔细想来,白芨能够向母蛊献上的,竟唯有自己的生命。
她感到自己仿佛是一支细烛,正在被飞快地燃烧。
她不能在此刻被燃尽。
她有必须要做成的事。
她的背后,有着她所爱的所有人与事。她绝不能后退半步。
她依照仿佛刻在骨子里的本能,操纵着小舟的航向。
她明白她应该去哪儿。
她明白她应该如何驯服这片大海。
她明白这是暴动的母蛊最后的疯狂。而她最终会与母蛊一同离去。
海啸是何时平息的呢?
白芨也记不得了。
她只记得,自己好像已经用尽了全部的力气,耗尽了毕生所学。
她感到海浪在渐渐退去。她知道,退去的亦是母蛊的生命。
真是可怜的孩子。她心生悲悯。
虫群的嗡鸣渐渐消散。
楼醉仙扑上来,试图为她缝合伤口。他是多么聪慧的孩子,只是见决芒做过一次,便学得有模有样了。
“阿姐……忍耐一下,马上,我马上……”他连眼泪都不敢掉,生怕视线模糊,无法照顾好她。
白芨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正茫然地躺在地上。
她生命的细烛,燃得就只剩下一点点半焦的烛芯了。
白芨忽然难过了起来。
她好难过,真的好难过啊……
为什么会这样呢?
她才刚刚还清了欠款。
她还想攒下钱来,租个小院。她想在院中种一棵大树,将弟弟们好好养大。
她想送他们进私塾。她想看着他们成长为优秀的大人。
她还没有养大弟弟……
她还有很多很多想要做的事……
她真的,真的,一点也不想死。
一点也不想死。
一点也不想死。
白芨掉下眼泪来。
她好想活着啊。
她对这世间充满了留恋。
她还没有听够尘世的喧嚣。
她还想看看湛蓝的天空。
弟弟们没有她,要如何生活呢?他们才十岁呢。
楼醉仙还在紧紧地咬着牙,憋着眼泪,飞快地为她处理伤口。
她面色苍白,视线模糊。任谁都能看出她很不妙。
“阿姐,阿姐!”楼醉仙歇斯底里地叫她,“不要睡。你看我,看我,不要睡!”
白芨这才骤然惊醒,发现自己已经渐渐地陷入了昏沉。
哦,对哦。
她还不能睡呢。她还有必须要说出来的话。
她对这尘世还有一万分的留恋,但此时的她甚至不能沉溺于此。她还有必须要说的话。
“醉仙,”她叫弟弟的名字。她认认真真地看着弟弟,给了他最后的教导:“你要,好好活着……”
楼醉仙是个外强中干的孩子。也许日后他会长大,但此时的他,是犹如菟丝花一般依赖着她的。
她若骤然辞世,他必然会经受不住打击。她怕他会不再有活下去的意志。
她必须给他这样的意志。
“阿姐……”楼醉仙觉出了大大的不妙来,“我和阿姐一起活着!”
“你要活着。”白芨再次重复道。她看着他,认认真真地问:“你听阿姐的话吗?”
“……听。”
“嗯。”白芨应了一声。
那便是她留在此世的最后一丝声响了。
烛芯燃尽。
细弱的烛光摇曳了数下,最终不甘地熄灭,留下了极细的轻烟。
四四方方的小院沉寂了下来。
*
永宁城曾有异象。
群虫聚拢,遮天蔽日,来势汹汹。谁都不怀疑,若是撞上了那虫群,必然要被啃得半丝不剩。
可实际上,并没有人被那虫群伤到。
那虫群冲去了一户小院,然后便就地消散在了那里,四散而开,归去了原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