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比坠上了千钧铁块还要压抑而难受,整个人全部的注意力全都在她的眼泪上。他本能地投入了所有的神智去考虑她的情绪,考虑她哭泣的原因,考虑终止她哭泣的方法。
首先,从她哭泣的原因开始。她哭泣,是因为他以为她要卖他。
此时,方才不重要的事才再次变得重要了起来,只是事情的重点已截然不同。
楼醉仙忽然意识到了自己是怎样的混账。
阿姐对他万般好,他竟还说阿姐是坏人。
就算阿姐真的是坏人,他也不应该相信。他应该永远都相信阿姐是个好人才对。
“对不起。”总算想通了原因,沉重的愧疚瞬间将楼醉仙压得根本喘不过气来。
他怎么会对阿姐说出那种混账话,惹得阿姐都哭了。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对不起。我错了。”他却除了“对不起”和“我错了”,根本什么都说不出来。他满腔愧疚,难受至此,全竟连一点点都无法倾诉出来。
“对啊,他知道错了。他想错了,以后不这么想了。”喻红叶在旁边努力地哄,“别哭了……”
陆清衡沉默了一会儿。
终于,陆清衡也迟疑着开口,道:“不哭……他坏,都是他的错,我们不理他了。”
喻红叶:“?”
喻红叶:“????????”
陆清衡是这个人设吗?
不管怎么说,陆清衡确实是忽然莫名其妙地吐出了一句与性格极其不符的,哄孩子一般的话。更为奇怪的是,他这话讲得十分踟蹰,却又异常熟练,仿佛曾十分习惯于哄哭泣的孩子似的。
白芨哪里肯理他们。
这三个人一直在哄她,她根本谁都不理。
楼醉仙总算忍不住,轻轻地拉她的袖子,试图唤起她的注意力。
“我错了。”他声音还哑着,小心地重复,“阿姐罚我吧。我知道错了,以后都不犯了。”
白芨一把将自己的袖子扯了开来,总算开了口,道:“可别碰我。让我抓去卖了可怎么办。”声音还带着哭腔。
她这话一刺,楼醉仙只觉得心都攒到一块儿,挨什么打也没这疼。
“阿姐不会卖我。是我错了。”他低着声音。
“不长脑子,谁要卖你!药和你哪个贵,这点账都算不清楚!蠢成这样,谁会买啊!”哭着骂。
“是。我真蠢。”楼醉仙连忙点头,“我,我特别笨,我没有脑子。”
“姑娘,你……”陆清衡还想安抚她两句。只是,话才刚说出口,就于刹那间被白芨打断了。
“还把你给忘了!”白芨看向了陆清衡,超凶训斥,“天天凶巴巴的,我惹你了吗!”
其实是惹了的。“……没有。”
“人贩子人贩子的,你看见我卖人了吗!”
当然看见了。“……没看见。”
“那你还说我吗!”
“……不说了。”
“哼!”
发够了脾气,白芨的哭声才总算慢慢地小了下来。
在这庙里的四个人中,起码有三个人慢慢地松了口气。
听白芨仍旧低低地抽着鼻子,楼醉仙难受坏了,竭力提高生病的气音,继续讨饶,道:“对不起,阿姐。我再也不这样了。我信阿姐,天底下我最信阿姐,阿姐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把心里想的说出来,话也总算丰富了一些。
白芨抽着鼻子,抹了抹眼泪,深深地吸了口气,平息了下哭得缺氧的心跳。
“药……”
“什么?”喻红叶连忙道。
“药,拿过来。再煎要糊了。”
“啊?”她的重点转移的太快,喻红叶一时没有跟上,“哦……哦。来了来了。”他连忙去把火上架着的锅拿了下来。
还好一直是小火慢煎,本来也差不多该是这个火候。
……又或者,她其实一直都注意着药,就算发着脾气也不会放任不管?
喻红叶把收汁的药倒入碗中,递给了白芨。他都不敢直接把药给楼醉仙,怕白芨其实不愿给楼醉仙喝药。
反正这庙里她说的最算。此时此刻,哪有人敢不听她的。
白芨擦干净了睫毛上的眼泪,便伸手扶着楼醉仙坐了起来,开始喂他喝药。
楼醉仙从未如此刻一般体会到“受宠若惊”是怎样的滋味。他连忙张嘴,不顾苦不顾烫,仰着脖子就要往下咽,生怕让身边的人生出半点不耐烦。
“啧。”白芨啧了一声。
刹那间,这庙里的三个人都提起了精神。
“干嘛!”喻红叶忙代替白芨训他,“阿姐给你喝了吗?你就喝?”
“烫。”白芨道。
喻红叶瞬间改口:“不知道烫吗?烫伤了还不得阿姐给你治病?”
楼醉仙慌忙点头,道歉:“对不起。”
白芨终于笑出了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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