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载匆匆而过，宁清彻的阵地也从墙头转移到了左廷隅家中的每个角落，家政阿姨打扫时总能瞧见花花绿绿一堆未拆封的零食，另有足以将整个动物园的物种囊括其中的毛绒玩具，大大小小搁得到处都是。

    左廷隅给他擦了擦下巴上沾着的一点亮晶晶的糖汁：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宁清彻好奇：什么哥哥都答应吗？

    来哦。

    太甜了。

    左廷隅无声稍待片刻后，将糖拿了出来。

    眼见着小朋友的棒棒糖经历了橙子味、草莓味、牛奶味第七夜，少年望着宁清彻撕开熟悉的包装纸，轻声问：你很喜欢吃这个牌子的糖吗？

    左廷隅只说不让动，阿姨乐得省了力气不必拾掇，也察觉出这个自小被父母弃如敝屣的所谓少爷身上有了些朝气，不似往日老气横秋得仿若下一秒便要遁入空门。

    单凭方才宁清彻能骤然出现在教室，而除了自己外其余人毫无反应，便知他非比寻常了。

    左廷隅也不再寻根究底，只是低低喟叹一声：你不是普通小孩。

    衣食不短，也请了保姆每日来打扫烹煮，只是一年到头几乎见不到父母一面，左廷隅偶尔暴雨天里自己撑着伞从幼儿园回来，偌大房屋却仍是空无一人，一来二去，本便孤僻的孩子愈发沉寂如一道虚影。

    宁清彻一连往左廷隅那跑了七回，每每都挑夜阑人静之时，倒似压根不必睡觉一般。

    可整个教室除了他之外的老师同学倒似压根瞧不见宁清彻一般，左廷隅面上平静，可低头做题时却隔几秒便瞥一眼身畔，小娃娃也不言语，只是乖乖吃着棒棒糖，圆溜溜的瞳仁可称得上是专心致志地望着左廷隅。

    周身还是一样的静寂，墙头上似乎从未有个眼睛圆溜溜的小团子晃着腿坐过，糖果的橙子香也早已尽数消散在楝花风吹拂之下。

    只是左廷隅在院中见日影寸寸东移，小宁清彻却始终未曾现身。

    讲台上历史老师还在滔滔不绝，左廷隅偏头却见咫尺之遥的空桌上坐着个小朋友，惊得他险些站起。

    左廷隅无声望着小小的背影渐远，将手中的糖棍偷偷放进了口袋里。

    等宁父走到墙外，他便转过身跳了下去，被宁父稳稳接住，父子二人有说有笑地回家去了。

    宁清彻上小学第一天，宁父宁母本打算一起接他放学的，可宁清彻自认为是个大孩子了，回个家而已，他完全可以自己做到。

    答得倒是笃定。

    墙内的左廷隅听着交谈声渐远，无声静立着恰似一尊雕塑。

    原因无他，其实只是这个方向的景致宁清彻都逛得差不离了，今夜便兴致盎然地往反方向跑了，毫无爽约的愧怍心。

    宁清彻点点头，又从口袋里拿出一根，手臂向下摇了摇：哥哥尝尝。

    左廷隅手头抱着一桶棒棒糖，神色间不辨喜怒，只是拧开盖子取出一根橙子味的，放入口中一瞬，酸甜参半的橙香在味蕾上爆开。

    他每每来便在墙头坐着，正是好动的年纪，坐在那也不老实得很，左廷隅不得不时时站在墙根下，以免他失足落下来摔着。

    宁清彻将糖抽出来刚要答话，便听宁父隔着段距离小声唤他，他连忙扬声应：爸爸我在这。

    十三岁少年骑二十多分钟的单车才能抵达，遑论一个丁点大的奶团子。

    宁父雷打不动地来接宁清彻，小娃娃正要回身，却听左廷隅破天荒问了句：明天周末还来吗？

    宁清彻将吃完的糖棍塞进他掌心，自己施施然负手宛若小大人一般：也没有很远。

    宁清彻笑着睨了他一眼，自顾自转身往校门走：我还没想好，以后再说吧。

    左廷隅双亲俱全，奈何在他四岁时便已离异，彼时协商由左父抚养左廷隅，而后一个再娶、一个改嫁，年幼的左廷隅便被安置在了这座豪华却空荡的宅子里。

他走到墙根下仰头，嗓音因久未同人言语而有几分沙哑：你这么晚自己跑出来，你家里大人呢？

    左廷隅一怔，继而摇头：你吃吧。

    他不爱说笑，亦无朋友，即便入学后成绩高居榜首，却仍坐在教室靠窗最角落的位置，没有同桌，也没人向他请教，毕竟初中内容难度有限，纵使问不得眼神阴沉沉的第一，也还有第二、第三，不至于一筹莫展。

    虽然喜欢吸血，可他才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小猫咪呢。

    终于熬到了下课铃声响起，历史老师难得慈悲为怀没有拖堂，左廷隅一言不发，抱起宁清彻便往楼下去。

    僻静无人处，左廷隅蹲下身平视宁清彻，思量少顷方问：这里这么远，你怎么来的？

    二人交谈极少，宁清彻性子活泼，可他有自己的思维世界，哪怕长时间不与人交谈，也丝毫不会觉得无趣，左廷隅则是自来话少，早已习惯了缄默不言，左右他也瞧得出来，宁清彻与他讲话的意愿并不强烈。

    左廷隅抿着唇并未回答。

    宁清彻歪着脑袋不讲话，试图萌混过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