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阳当然不可能注意不到陈晚舟那带着探究的视线。
在以此时的姿态出现之前,他就想到了这样的后果——能够凭借一个短暂的拥抱,就将他的两个身份给联系起来,陈晚舟的感官和心思都太过敏锐,不可能不从他的举动当中察觉到异样。
事实上,当陈晚舟说出觉得他和“祁阳”无比相似的话的时候,他就生出了坦白的念头,甚至只差一点就将其说出了口。只是,当那会儿的冲动过去之后,祁阳忽然就意识到了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
——他借着陈晚舟不知道他们的一个人这一点,干了不少故意欺负人的事。
虽然那会儿陈晚舟的样子实在太可爱……就算再来一次他说不定也还是忍不住,但只要一想到这一点被对方知道的后果,祁阳就忍不住感到头皮发麻。
他确实没有在这上面说过任何一句谎话,但误导却肯定是少不了的——祁阳相信,陈晚舟肯定抓不到任何确凿的把柄,但有些事情,并不一定需要确切的证据才能去做。
压根没有那个胆子亲口把自己做过的事情给说出来,又不敢在这个人发觉到了异常的情况下,再和之前一样继续蓄意隐瞒,祁阳最后就相处了这么一个稍微迂回的办法。
……至少让自己暴露的时候,下场稍微不那么凄惨一点。
这么想着,祁阳忍不住伸出手,讨好地勾了勾陈晚舟的小指,带着他走向不远处的石子路。
不知道这个家伙又在闹什么,陈晚舟瞥了他一眼,很是平常地握住他的手,跟上了他的脚步。
经过精心设计的树林清幽而安静,不大的空间在石子铺就的小道引导下,慢慢悠悠地能走上好一会儿,中心的空地摆着几个简单的健身器材,上面残留的斑驳能看出年岁的痕迹,装满了细沙的沙坑里随意地丢着几把塑料小铲子,不远处还有一个供给小孩玩儿的滑梯,做成大象的外壳两边正中,各有一个能够看到对面的圆洞,中空的内部空间还能看到一些不知道被谁藏在那儿的小玩具。
“我小学的时候,有次和爸妈吵架,冒着雨跑出来,就藏在那里面,”祁阳伸手指了指那个滑梯,面上浮现出少许怀念的神色,“还和一个流浪汉一起过了一夜。”
“幸好那个大叔不是坏人,要不然你指不定就见不到我了,”似是觉得由自己来说这样的话有点好笑,祁阳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不过还别说,他烤红薯的手艺还挺好,比街上许多卖的都香。”
“……可惜他没能熬过那个冬天。”祁阳的语气里听不出太多的伤感,只有一丝无比轻微的遗憾。或许从他的角度来看,死亡早已经不是什么需要太过在意的事情。
陈晚舟感受着从交握的手上传递过来的暖热体温,却更进一步地理解到了生者与死者的不同。可即便如此,那份已然在心底生根的感情,却依旧没有生出任何的动摇。
说起来,似乎大部分有关人鬼恋的故事的结局,都不是那么太好呢……对上祁阳看过来的视线,陈晚舟弯起唇角,朝他露出了一个清浅的笑容,与他相扣的手也微微收紧。
如果会因为这种事而更改自己的想法,那他也就不会作为研究生和助教,出现在这所大学里了。
不知道是不是从陈晚舟的脸上看出了什么,祁阳歪了歪头,忽地凑过来,在他的嘴唇上“吧唧”了一下,很是故意地弄出了清晰的声响。
被祁阳这幼稚无比的举动弄得脸上一热,陈晚舟瞪了他一眼,正要开口说话,就被面前的人给抢先了:“啊,对了,我记得这附近有家店的棉花糖很好吃。”
“你等等,我去给你买点过来。”说完,祁阳也不等陈晚舟给出回复,就小跑着离开了。
被松开的掌心拢了拢,似乎还能感受到些微的汗意。陈晚舟失笑地摇了摇头,没有跟上去,在原处站了一会儿之后,走到了那个只比他高一点的滑梯旁,探头朝圆洞里看去。
或许是这里的一切,都是根据祁阳的记忆还原出来的缘故,那里面除了一些零散的玩具之外,还放着像是一两件流浪汉用来过夜用的东西。
视线在那些和破旧的毛毯一起,放在角落里的塑料瓶上停留了一阵,陈晚舟正打算收回视线,就忽地注意到了什么。
……照片?
被饮料瓶压住了一半的方形纸张上,能够看到一个胡子拉碴的、看不清脸的中年男人,他的一只手拿着一个红薯,另一只手抬起,搭在身边的人身上——透过凹凸不平的瓶底,隐约能够看出那是个年纪不大的孩子。
想到祁阳刚才所说的话,陈晚舟一下子就反应过来那上面的人是谁。只纠结了不到一秒的时间,他就俯身从面前的缺口探手,试图去够那张被塑料瓶压着的照片。
然而,那堆东西都被放在了靠陈晚舟这边的墙的最角落,即便他拼命伸直了手,也依旧距离照片有差不多一只手的距离。
——而这样的距离,最是容易让人产生“只要再稍微努力一点,就能够到了”的错觉。
等陈晚舟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把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