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山位于松江府,正逢暮秋,枫叶深红,十二座山峰犹如累累血珀,自西趋北,连绵蜿蜒,秀媚多姿。
从前,这里是最闹热的存在,山脚建了百余间店铺,后因东洋轰炸机多次狂轰滥炸,便即刻夷为平地,如今剩下的不过是萧瑟与清冷。
傅锡鸿牵着时芝,慢慢地踱到山顶,是难得的闲情逸致,待会带你去圣母大殿拜拜,让她保佑你晚上不要再做噩梦了。
圣母大殿时芝轻声问,里面供奉的是什么菩萨?
傅锡鸿唇角微牵,耐心解释,是西洋人的菩萨,叫圣母玛利亚。
时芝似懂非懂地点头,秋风瑟瑟而过,冷得她轻轻打了个寒噤。
怎么身子还是这样弱,晚上还想同你去一道去看星宿。傅锡鸿从随从手上接过天水碧的凤鸟方胜纹披风,轻轻遮盖在她肩胛,山顶有远东第一的双筒望远镜,可以将天上的星宿看得一清二楚。
到了山顶,傅锡鸿屏退左右,亲自将望远镜调好角度,按着时芝脑袋让她看。
时芝眨了眨杏眸,从望远镜里瞧去,只见星辰铺满苍穹边角,碎玉烂银般的白芒,酸凉而凄楚。
她从前在乡下常听老人说,人死后会变成天上最大最亮的一颗星星。
那么
他会在哪里呢?
时芝这样想着,望了半日,终是抬起失落的眸,眼眶内无言地漾起一层湿漉漉的水光,渐渐地,如同星辰发亮的边缘,黯淡消无。
傅锡鸿从怀中掏出一块方帕,疑惑地替女人抹着眼泪,怎么哭了?
时芝没有回答,只是岔开话题问,老爷不回上海,不怕有公事耽误么?
上海滩这段时间腥风血雨,我何苦去趟那个浑水?不如做个捡现成的,倒还安心。
言毕,傅锡鸿牵着身侧娇美的小女人,于漫漫光辉中,往山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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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哥,这是沪西所有的账簿。项北命人搬出来几大叠厚厚的本子。
陆屿低眸扫了一眼,淡道,拿去给银行的精算师过目。
是。项北说,还有陆哥,警察局那里说可以随时释放林小姐。
男人将手中打火机啪嗒灭了,思索片刻,不急,让她暂时呆在里面。
派人送点小说杂志给她,她怕闷。男人玩弄着打火机,细心的一件一件事吩咐,里面伙食也打点好。每顿要有热汤,她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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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北风呼呼而过,萧萧如泣。
林瑾没有想到,她这个牢一坐就坐到了年底。
几个月来,竟无人来保释她。
重庆那里,她并不奇怪,在重大场合公开违背命令,自然会被当作弃子处置。
可没想到的是,陆屿竟也不来管她,任由她将这牢底坐穿。
她扭头望向窗外,薄薄冬意中,落起了疏疏的白点子。
上海居然也会下雪
她呢喃着,将小手硬生生挤出铁栅栏窗户,六棱形的雪花,在手心温柔地汪成一滴冰水。
没过几日,租界的雪下得愈来愈大,鹅毛似的厚重,到处是茫茫的白。
男人看着窗外,一根接着一根吸烟,脸颊是从容不迫的神色。
他知道,现在全上海
等雪停的,不止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