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他有的是时间去做这些无聊的事。
唯一的乐趣大概是他总会把和陆时煜相处的每一秒都记得清清楚楚,扛不住了就拿出来想一想,好像有那么一点甜,就能再继续下去。
他还能撑住,没有被所处的环境逼疯,或许靠的就是那么一点点甜。
中午的时候,如果他没有下楼的意思,女佣们会把午餐送到他房间。餐点都是差不多的,大多是中餐,偶尔会配有甜甜的沙拉。
大体都是按照营养师制定的菜单来做,很少有变化。
可今天,值班的女佣给他端上来一碗馄饨。
忽然间林西言仿佛被一股慢慢涌上来却无所遁形的压迫感给笼罩了,连呼吸都沉重了起来。
他昨晚任性,要陆时煜煮那一碗馄饨是因为见到了林文海,他这位父亲逼他去讨好陆明远的言辞间总是要打一把亲情牌。
“我辛辛苦苦拉扯你长大”这句话总是被挂在嘴边,因为林文海知道林西言吃这一套,他的养育之恩里刻进了林西言对他的愧疚。
林西言其实很需要有人对他说一句,你的父母离婚并不是你的错,这样或许他就能够放下一些无谓的负罪感。
那年他才不到两岁,连话都还未必能说明白就遭遇这样的迁怒,所有人似乎都把矛头指向了他。
原本很疼他的奶奶连抱也不肯抱他,要把他丢在冰天雪地里自生自灭。结果还是路过的陌生人把他从雪堆里抱了起来,还因为无人认领求助民警。
“警察同志,这孩子是个丧门星,连亲妈也不要他了,我们家哪里还敢要。”他奶奶说什么也不肯再把他领回家,还向警方要求:“那女人走的时候把家里的钱都卷走了,你们帮帮忙,替我把钱都要回来吧?”
派出所见状只好试着联系孩子的监护人,那个年头信息化还没有普及,辗转两天才联系到了在另一个城市的林文海。
那两天,林西言就一直被丢在派出所。
幸好有好心的女警,晚上值班的时候还能照顾他。
林文海那时候也是焦头烂额,做生意一直亏,欠的债垒起来能把他压死。可他就是不甘心,不愿意做个普通工人,要外出闯荡。
家里的家底就那么一点,全掏空了也填不上这个窟窿。
实在没办法,只好去外乡找机会。
这种时候,是绝对没办法带上林西言这么小的孩子的,他连照顾自己都够呛,只好把孩子拜托给独居的母亲照顾。
老人家一开始也是愿意的,夫妻俩在外赚钱打拼,她自己在家照顾孩子倒也其乐融融,她相信生活一定会好起来的。
可自从听说儿子媳妇离婚之后,孩子的奶奶像是忽然就失去了生活的某种支撑。她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谣言,说是儿媳妇在外有了人,把儿子赚的钱倒手给了情夫,然后两个人一起跑了。
日子原本就艰难,更是受不了这样的刺激。
再看林西言就怎么都觉得不顺眼,那个女人什么时候勾搭的野男人,这还是到底是不是我亲孙子?不管是不是,也一定是个丧门星。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疯狂滋长。
起因也很简单,林西言那时候身子短,够不上桌子——连床头的矮柜也够不上,但是想喝水又找不着人,只好自己去够。
结果水没喝到,杯子却被打碎了。
这并不是一个吉利的征兆,又刚好出现在在那个时候,像是无声地印证着什么。
北方的雪天积雪来不及化,往往能积得老厚,小孩子一脚踏进去都拔不出来。狠心的奶奶把不到两岁的孩子就这样直直地插到了雪地里,在白茫茫的一片里和周围堆起的雪人作伴。
他那时还那么小,被人从雪地里捡回来的时候连哭都不会哭了。值班的老民警从路人怀里接过这孩子的时候唏嘘不已,这得亏是遇到了好心人,万一遇到的是人贩子呢?
两天后,林文海坐火车赶来。
林西言终于从派出所被接了出来,但是却无处可去。既也没办法再到奶奶那里去,林文海也不想带他走。林西言哪怕再大上一两岁也能勉强送去幼儿园,却刚好就卡在那么尴尬的年纪。
林文海为难了几天之后,把林西言被送去寄养在一个远房亲戚家。
这一去,就是五六年。
直到林西言在亲戚家长到七八岁要升学了,林文海才把他接回去。那时候林文海的事业已经小有所成,在s市定居。再见面时,林西言已经养成了沉默寡言的性子,只是人生得好看,不说话也不会叫人讨厌。
七八岁的林西言已经长到林文海的腰际,一伸手刚好就能摸到他的脑袋。
林文海却不知出于什么样的感情,伸手拍了拍林西言的肩膀——他的手其实在林西言的脑后徘徊过那么一瞬间,最终落在肩膀上。
他对林西言对一腔父爱大概全都倾注在了这一刻。
林西言怯生生地跟陌生的父亲,踏上的北上的旅程。他从前熟悉的一切都要被割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