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玦无力地躺在榻上,疼得脸色煞白,发丝一缕缕粘在额上,汗水打湿了被褥。
内监们都瑟瑟发抖地跪倒在地,吓得不敢多发一言。
不一会儿,有一侍卫慌里慌张地奔了进来,“皇上……不好了……”
恒玦在榻上狠拧着眉头,有气无力道:“又有……何事?!”
“启禀皇上,刚刚暗探来报,燕抚旌……燕大将军擅自率领十万精锐出走了。”
“燕……抚……旌!”恒玦费力地支起上半身,夺过身边宫女捧着的汤药,一把猛摔在地上,“这到底是朕的天下……还是他燕抚旌的天下?!来人!命人去追!即刻追杀叛贼燕抚旌!”
那侍卫却是伏在地上动也不动。
“去啊!”恒玦扶着床沿粗喘着气喝道。
“带兵的几位将军刚刚派人来说……从此刻起,他们只听燕抚旌的命令,燕抚旌无令,他们不听调动。”
恒玦一手猛地抓住了床幔,半晌,终是无力地松开了。
“都出去。”恒玦慢慢闭上了眼。
“是。”一众内监侍卫都松了口气,忙不迭地退了下去。
燕抚旌,你究竟为何……为何要这般对朕?为何?!十几年的竹马情谊终究是比不过一个外族人吗?!
燕抚旌,你当真是,当真是世间最生性凉薄之人。
不多久,燕抚旌率领十万大军负气出走的消息便在大兴沸沸扬扬。民间百姓本就尊崇这位功勋赫赫的平凉侯,现下见他出走,不仅无人责怪他不守臣道,反而纷纷为他喊冤叫屈,认为他是被皇上给逼迫走的。
民间百姓本还纳闷燕抚旌能去何处,不多久便又传来了燕抚旌去往北凉的消息。百姓们先是惊讶,转而又释然,是了,大兴已容不得这位功高盖主的大将,而北凉也已归降大兴,此处怕是他最好的容身之所了。
与大兴百姓的扼腕叹息不同,最初得知燕抚旌率了十万大军在此驻扎时,北凉仅存的老弱妇孺心中俱是慌恐不安。也难怪,这十几年以来,他们已数算不清到底有多少同胞骨肉葬送在这位大兴杀神的手中,他此番又是带精锐前来,也不知要手刃多少北凉人。
燕抚旌在北凉驻扎后不久,北凉便有谣言不断传出。其中,最恐惧的一种说法莫过于说,当初那七万战俘便是燕抚旌出尔反尔杀尽的,而他此番前来正是要一举杀尽大兴人。
谣言越传越瘆,北凉人惶惶不安的等了一段时日,最终却惊奇地发现,传闻中的杀神不仅未杀一人,反而勒令全军绝不许伤北凉一人。因这燕抚旌治军严明,他带兵驻扎这数月以来,还真未发生一起士兵伤人事件。
亲眼见到传闻中的平凉侯竟是这般,北凉上下无不纳罕。当然,更让他们纳罕的还不在于此,而在于,这数月以来,燕抚旌日夜带兵在泗水边徘徊,也不为别的,只为打捞浮尸。
泗水退去后,不少腐烂肿胀的尸首浮出水面,那惨景真个是尸横遍野。
燕抚旌到来后,便带人日夜在泗水边打捞。而且,对于这些打捞起来的北凉尸首,燕抚旌不仅没置之不顾,反而都让手下好好安葬了。
北凉上下闻知此事,莫不触动。泗水里的冤魂有不少都是他们的至亲,他们去不得,救不得,眼看有人肯为他们安葬,哪怕那人曾跟他们有血海深仇,此刻心中也难免生了份感激。
不多久,又有一种说法传出,说当初燕抚旌正是因为不肯杀北凉降兵,才被大兴皇上排挤,最终迫而出走。至于当初出尔反尔残杀他们同胞的,其实是一个叫肖未然的大兴人。
不多久,北凉人普遍都接受了这一说法,纷纷为燕抚旌祈福,同时诅咒那个叫肖未然的不得好死。
燕抚旌对大兴与北凉众说纷纭的议论浑然不察,他只一门心思扑在那些浮尸身上。因为恒玦说,肖未然早已被王离活剐于泗水。
燕抚旌心底无论如何也不肯信这个谎言,可他派了无数人去寻王离和肖未然,却是无果。燕抚旌其实也说不清自己为何要一直在泗水徘徊,或许是想替肖未然抵一些罪过,或许是只有确认了每一具尸首才能彻底心安……
这段日子以来,每打捞出一具尸首,燕抚旌总要冲上前去,心惊胆战地仔细辨认了,确认不是肖未然,才敢长吐一口气。近来,他的身上总是沾着浓浓的尸臭味。
燕抚旌自己不在乎尸臭味,可是每每见肖斌之前,总是先细细沐浴一遍,换身干净的衣服,只盼着他能对自己少一丝厌恶。
天气渐渐转寒,泗水边更是苦寒,眼看着肖斌的病情一日重似一日,燕抚旌瞧着心焦悲痛,却是有心无力。
肖斌当初在京中得知肖未然的事后,一时气急攻心,硬生生呕出了几口血,打那之后身子便落下了病根。后来虽被燕抚旌救出,免了牢狱之灾,但一路随着他颠沛流离至北凉,病情难免又在这舟车劳顿中日渐加深。
肖斌其实也已从人们的议论纷纷和燕抚旌的遮掩躲闪中猜到了事情真相,只是他未再问过燕抚旌,因为他不在乎,他不在乎肖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