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定是冷笑着的,他见了阿舒从没有过好脸色,或许看都不会看他,手上把玩着什么桌上随手拿下来的茶杯或是珠子...
他最爱这样了,作出那副目中无人的模样。
她听到段宁接着说,“那不是救你,而是去见程阳罢了,去看看他耍什么花招,原来不过如此。”
他冷笑了声,“你不过是他一枚棋子,倒是挺拿自己当回事儿。”
宋凌心中一战栗。他这话简直是太直白了。
阿舒的声音开始颤抖,一墙之隔,宋凌都听出了她话音之下的恐惧,“阿兄...我...”她呜咽一声,“我知道我母亲的事是您做的,我现在只求您放过我们,要我们怎么样都行,您早晚都是段府的主人,又何必跟我们计较...我们...等我母亲回来,我们给段府当牛做马,当是报了昨日和这回的恩情...”
段宁的声儿都听的出他此刻的冷气逼人。
“你是谁?”
阿舒似是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一时没了回答。段宁又问,“我父亲这辈子仅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男的那个如今就在你面前,”他一顿,“女子那位,十几岁便跟着段家的主母流落在外,由奢入俭,如今都没过上段府这样的日子。”
他掀起眸子,里面冷森森没一丝感情,“你是哪个?为何叫我阿兄?”
“我...”
段宁这话,说白了便是没把她放在眼里,从心底里不肯认可她在段家的地位。
她过了半晌,终是低下头,“不会叫了。”
阿舒早便看出段家的大少爷不苟言笑,从昨日的事情,也能看出他的淡薄所在,可她万万没想到,他连段老爷的面子都敢驳。
她在段家虽没个名分,却也是人人心里默认的小姐,靠的便是宋老爷背后的撑腰,却不想段宁一句反驳,便叫整个段家上下对她没了从前的态度。
他自段家重回京城,便没进过这府门一次,却仍是手拿话语权的大少爷,宋老爷本与她和她娘说好的...他们与府中的人说,宋家的主母早便去世了,这事不准与大少爷提,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叫大少爷一回府便想起伤心事。
再待大少爷回来了,她们态度好些,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她们面上和和气气,谁能始终对她们冷脸呢?
那时候府中上下便更加认可母女俩的地位了。
在段府人的眼中,主母过世,长子认可,家主宠爱,鹭娘便是说一不二的人选。
却没想到,段大少爷的人心偏偏就不是肉长的,她们求饶求情,于他都没有任何作用,反倒是像引线一般起着点燃怒火的反作用。
阿舒以前从未在大户人家中待过,这回是结结实实领教了这深府中的礼教和尊卑。
即使是府中许多人从未见过大少爷,他的话也是极有分量的,他的眼色,态度,便表明了段家人对她们母女的态度,下人的心都是跟着主子长的。
说到底,她们还是算不上主子,寄人篱下罢了。
她后悔来一趟,却也知道自己不得不来,她无话可说了,段宁却并不叫她起身,只是冷眼看她,半晌才嗤笑一声,问道,“鹭娘如今在哪儿?”
阿舒猛地抬头,“母亲今日一大早便被孙府的人叫去了,我临走时,孙府刚来了信儿,说这事与孙府有极大的关系,他们不能不管,我母亲何时能回来,还...还难说...”
“父亲这样疼爱你们,又有意要抬你母亲,怎会不出手?”
阿舒眼神一滞,“...这之间的利害关系,是我所不能明白的...”
段宁仍是冷笑,眼底的冷淬上冰一般发着寒光,却说,“孙府与段府的恩怨不是一日两日,只不过父亲从来是不表现出罢了。我可以帮你,叫你见见母亲。”
阿舒分辨不出他话中的真假,可他毕竟是段府的大少爷,说出的话自然是有分量的,她忙将额头抵到地面上,恭敬极了,“大少爷若是愿意帮我们,我们定会...”
段宁不耐烦,懒得听她说下去,索性打断她。
“只要你按我说的,写下来。”
阿舒身形一僵,他又说,“并不是写些唬人的东西,不过是将这几日的事情复写一遍罢了,不必顾虑。”
阿舒半晌点了头。
段宁随即偏头,瞧着帘后那道侧着身子的影子,勾起丝笑,“宋凌,将抽屉中的纸笔拿出来。”
宋凌听的入神,还没捋好这究竟是个什么事儿,没想到他忽然叫自己,给她吓了一跳。
她忙“哎”了声,小跑几步到桌旁取出了段宁要的纸笔,拿了出去。
段宁扬扬下巴,阿舒得了令才总算起了身,腿都有些麻了,地上又硬又凉,她一下子站起来,险些稳不住身子。
她接过纸笔,铺开洒金的宣纸,将笔蘸好了墨水,垂着头,“您讲吧。”
段宁手指点点桌子,示意宋凌坐到另一边去,又将桌上下人倒好的茶水朝她一推,才转头继续。